殿里有淡淡的龙涎香,阿谧还未走进书房,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皇帝的斥责声,她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身后的太监。
小太监尚且年轻,才调来御前伺候不久,被阿谧的眼风一扫,连忙移开视线,垂头解释道:“今日正好休沐,陛下一早便请了三皇子过来考校庶务,想来是三皇子做错了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殿下您若是介怀,可要在外头稍等片刻?”
阿谧没说话,而是皱着眉看向书房。
这位父皇大抵是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总是疼惜和偏爱多几分,阿谧见他时,他脸上总是和蔼可亲的,还从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
“不必了。”阿谧回了一句,随即迈进了书房,隔着一张宽阔的案桌前,朝皇帝福了福身,脸上刻意沁出几丝笑意来,“儿臣给父皇请安来了。”
皇帝闻声偏头,看见她,脸上严肃的表情蓦然一松,满眼流露出来的都是慈爱,“永嘉来了,快赐座。”
阿谧进了宫以后,便有了姓,姓“沈”。
但宫里没有人直呼她沈谧,反而唤她永嘉公主,即便父皇再亲切和蔼地唤她“永嘉”,她也觉得这个名字陌生得根本不能适应。
阿谧轻瞥过桌案前还站着的一个身影,侍奉的太监这时端来了凳子,须臾,阿谧低头谢过,坐下来,朝皇帝笑道:“父皇今日难得清闲,怎么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太医说了,父皇你要好好静养的。”
皇帝见到阿谧显然很高兴,并不责怪她不懂规矩,“可怎么朕听说,永嘉才是生病的那个人?这几日朕眼瞧着你消瘦得不成样子,又不肯喝药,怎么还出来乱跑,不留在宫里好好歇息?”
阿谧回道:“儿臣这都是小病,并无大碍,难为父皇挂念了。”
她语气一顿,又试探道:“倒是父皇龙体微恙,怎可对三皇弟如此大动肝火,还是要保重龙体为好……”
皇帝听明白了,视线转向旁侧站着的三皇子沈简时,眼神顿时凌厉了许多,像是想继续发火,但想想阿谧还在这里,又只得作罢。
书房里安静了一阵儿,阿谧接过宫女奉上来的香茶,雾气腾腾,茶香袅袅,可眼下似乎并不是喝茶的好时候。
她将茶杯搁在一边,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沈简。
从她这个角度瞧不清他的神情,他微垂着头,除了薄唇轻抿着,能看出来他对皇帝的怒斥有些许不满,还有与生俱来的一股矜贵与孤傲。
自打她进殿来,就没听见沈简开口为自己辩解过什么。
想来他一副傲气的性子,也知道一旦反驳皇帝的话,吃亏指定还是自己。
“父皇。”
阿谧很快起身,主动沏了一杯香茶捧上前给皇帝,“父皇关心永嘉,那永嘉这几日就留在永华宫里好好养病了,一想到好几日都见不到父皇,那永嘉今日一定要将父皇哄得高高兴兴的,您可不许再为旁的事劳碌分神了。”
皇帝对阿谧这样的撒娇显然很受用,也乐意在沈简面前卖给她一个人情。
他对永嘉亏欠良多,以后的日子还长,能长久照拂永嘉的,只有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
皇帝笑了笑,转头对沈简开口的语气就缓和了不少,厉声道:“江北的事是你办砸了,回去以后对这件事多上点儿心,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沈简抬起头,看向阿谧,又迎上皇帝凌厉的目光,“父皇息怒,儿臣知道错了。”
皇帝听他服了软,心里的气已然消了七八分,“既然知错了,就退下吧。”
所谓眼不见为净,打发走了沈简之后,皇帝坐下来和阿谧闲话家常,直被逗得合不拢嘴,也兴许是他找了阿谧整整十五年,失而复得的欣喜,如今阿谧说什么都让他觉得心口灌满了蜜似的。
只是让阿谧没想到的是,她从长政殿回去的时候,沈简竟然还站在外头。
长阶下,他一袭玄色锦裳站在那儿,面如温玉清隽,凤眸似月,薄唇边轻抿出一丝谦和沉稳。
瞧见阿谧走出来,他颔首,声音清朗,“阿姐。”
“刚才多谢阿姐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