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正一片空白时,一个气急败坏到不像军人发出的声音在约十米远处响起。
“回来!白冉!”
抬头,只见李贤翁上校正急匆匆从军医长的帐篷里追出来,右手食指恶狠狠地向前指着。而他所追逐的对象,正是前面身穿白大褂的白冉。
白冉的表情很冷,也很戏谑,绿眼珠像是长了海藻。
那是卢箫头一次见李贤翁上校气成那样。浓密的胡须下,竟能看出因愤怒而起的皱纹。
“白冉,我x你妈!”
白冉继续自顾自向前走着,无所谓道:“随你。”
“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我说得很清楚了。”
李贤翁上校急了,冲过去抓住白冉的小臂:“站住!为什么不救巴达威!”他的手背上全是鲜红的伤痕。
白冉停下脚步,没有挣脱,任他抓出一道道红印。
“巴达威活不了,那个士兵能活,仅此而已。”
巴达威上尉?
卢箫的四肢开始僵硬。又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死去了。
李贤翁抓得更紧了。
“你怎么知道他活不了?”
“我是医生。”
“你跟巴达威那么熟,你忍心看着他死?”
“我比你还希望他能活。”
“那怎么……”
白冉抬起头,瞳孔映出血红的夕阳:“那孩子的存活概率在50%以上,巴达威撑死不过10%。懂吗?”
“有限的药品要紧着高级军官!救一个士兵有什么作用!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
人人平等,这是一个正确的口号;但高级军官就是比普通士兵命贵。
卢箫知道,如果战争结束后追究起来,等待白冉的将是什么。她想到了五年前仍在世州警卫司的一幕。
白冉猛地转过头去,脸直直迎上李贤翁的愤怒:“你们天天念‘波罗耳兹訇’,怎么现在反倒把人分三六九等了?”
那句话如一颗巨石砸入池塘,噗通一声后,只剩下沉寂。
李贤翁的语气明显弱了许多,但依然一字一顿:“这是规定。”眼神由愤怒渐渐变成了绝望的怜悯。
“我无能为力。”白冉闭上眼睛。
远远坐着卢箫也难过了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为谁而难过——为死去的巴达威,为愤怒的李贤翁,还是为一脸麻木的白冉。
赤道十二月初的风有了些许凉意,将空气吹成一块块凝固的玻璃。
静默片刻后,李贤翁的手终于松开了。
白冉双手插入大褂的兜中。
“我首先是个医生,其次才是个军人。”
这句话令卢箫警觉一颤。
好熟悉的话。
好难过的话。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说过同样的话,在很久以前。
——我首先是个警司,其次才是个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