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不在管账先生手中,却在陈氏手中,东厢房的月钱数月不曾发放,零碎的一点银子便打发了府中的嫡长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文府罔顾宗法,厚幼薄长,不守礼教呢。”
洪管家脸色唰地白了:“大公子,这话可说不得啊!”
“说不得,却做得。”文卿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语气毫无波澜,“今晚我若是在书房里看不见账簿,便唯洪管家是问了。”
“……是。”
陈氏克扣各房月钱不是稀罕事了,除了正房其余各房都揭不开锅,文家在宣德以前好歹也是御史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如今却是连一般寒门也比不上,唯有陈氏母家靠着文府吃香喝辣,如今在长安算是不小的门户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陈氏简直欺人太甚,以前忍了也就罢了,今后可不能再忍了。”春浦一边给文卿束发,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
文卿还未及弱冠之年,御前加冠是礼数,不进宫时便只用一支青玉竹簪将墨发挽起,清冷淡漠中多添了一分慵懒,潇然出尘,颇为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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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浦还嘀咕着什么,对镜一看,顿时呆了。
春阳率先回神,敲了敲春浦的木鱼脑袋:“好啦,赶紧给公子布膳。”
东厢房这边新添了一个灶房,和各房分开,里面的厨娘都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厨艺自不必说,每日的食材也是卯时从毓华宫送出来的,多的是山珍海味。
文卿虽厌恶公仪峻,却不与食物过不去,更何况这些年深居东厢,日日吃些清水豆腐,少见荤腥,因此体弱更甚,日复一日,积弱成疾。
不折大节,不弃小惠,公仪峻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条尚有利用价值的池鱼,如今他羽翼未丰,不得不借这池鱼之鳞保全自身。一旦时机成熟,宰杀烹煮,曾经他受过的苦,必将千倍万倍奉还。
“公子,快来瞧瞧,好香啊,宫里的姐姐做菜真厉害。”春浦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肴一碟一碗地拿出来。
茯苓栗子羹,百合吊梨汤,一品状元酥,佛手卷,熘鱼脯……远远地就闻见香气,馥郁满堂,比起往日的膳品精致了不止一星半点。
文卿清晨胃口不好,便只是喝了些羹汤,鱼脯和点心都赏给了春阳春浦,他们跟在东厢这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年纪又小,自然馋得不行,一口一个状元酥,满口香甜。
“慢着些,没人和你们抢。”
书房和膳厅只隔了一扇门,文卿翻找着书架上的旧书,头也不回地说。
“公子不再吃些吗?”春阳两腮鼓鼓道。
“嗯。”
莹白的指尖扣住卷轴,将高处的古书拿了下来。书页枯黄,卷轴是修复时加上的,笔墨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辛稷安嗜书成痴,有一藏书楼,名为鹤斋。经史子集卷帙浩繁,出则汗牛,入则充栋,如今什么都不缺,只是还在四处搜寻一些早已散佚失传的古籍。
欲得其心,必先投其所好。
文卿翻开古籍,卷一右下角的位置,赫然盖着他祖父文德雍的藏书印章。
事不宜迟,他必须尽快取得辛稷安的信任,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冷宫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虽然知道公仪戾定然熬得出头,但若能早些接他出宫,自是皆大欢喜。
等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践祚加冕,前世迟来的恩情便就还尽,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