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戾抱着文卿跑了,英嫔提着裳摆追了一小段路,路上却早就不见了人影,唯有夜风吹起灯笼,竹影摇曳,空气里还弥留着酒香。
英嫔紧紧攥着手帕,似乎很是担忧,文濯兰不知道又从哪儿冒出来,一袭纯白苏绸寝衣如月华般流泻,满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斜斜插着,和白日里很不一样。
“姐姐,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做主罢,阿昭也这么大了,你管多了他反而叛逆。”
“……道理我是懂的,可文大人为何喜欢打人呢?阿昭跟着他,会不会受委屈……”
“这说明他们的感情更进一步了呀。姐姐,你想想,这些年晏清打过阿昭吗?”
英嫔摇摇头。
“晏清这些年打过府里其他人吗?”
英嫔再次摇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晏清心中阿昭是独一无二的,谁都比不上嘛!”
英嫔:“……”
一刻钟后,文濯兰坐在西厢内,捣了第十二盅蜈蚣,还是没明白,为什么教养极好的孟如英会给她那么大一个白眼。
——
文卿挣扎得厉害,明明就没剩多少力气了,手上却不留情,拳拳到肉,还不带眨眼的。
公仪戾一回房便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将先生放在躺椅上,捂着伤痕累累的心口兀自恢复了会儿,终于撕下了脸上的易容皮。
也是奇怪,等他以真容面对文卿时,文卿便不再乱动了。
“阿昭……”
公仪戾正给他换着寝衣,躺椅上的人却缓缓抬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右边脸颊,指尖一贯地冰冷,却带着说不出的怜惜意味。
公仪戾那委屈劲儿瞬间就泛上来了,眼眶一红,便蹲在躺椅边哑着嗓子诉苦:“好痛……先生为什么只打我一个?”
文卿却像是听不懂似的,只是心疼地摸着他的侧脸。
“阿昭……”
“疼……”
公仪戾马上把他扶起来,紧张道:“哪里疼?”
“阿昭疼……”
公仪戾疑惑地望着他,文卿却抬手抱住他的脑袋,两个人靠在一起,公仪戾的心砰砰狂跳,克制着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此刻文卿绯色官服半褪,素色内衫的衣带也散开了,衣袍拖曳在地,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苍白纤细,蜂烛暖暖的灯光淡淡地落在他醺然的脸上,清冷的月光染了欲色。
公仪戾又想起了那些旖旎的梦,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被文卿打过地方也不痛了,反而酥酥麻麻的,惹得心底某处压抑的情愫疯了似的逃逸出来。
“……”
可是他现在没有资格和先生站在一起。
先生是当朝最年轻的文渊阁大学士,为大夏做出过不朽政绩的功臣,当朝太子的老师,深受百姓爱戴的朝廷命官……但他什么都不是。
先生曾答应过他很多事,东市的木马斗拱,西市的象棋,北市的枣泥糕,南市的风筝……只要他一撒娇,先生就会把所有他想要的都送到他面前。
可是他答应先生的事却还未兑现。
为时已晚,却并非毫无把握。
哪怕九死一生,他也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