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投向办公桌上的合照,林冬看着偷偷在自己脑后比兔子耳的齐昊,眼眶不禁有些酸涩。那声“抱歉”永远无法让对方听到了,人死万事空,可活着的人,还要承担永无止境的愧疚与自责。
“组长?组长?”
被唐喆学的声音唤回思绪,林冬冲视频里稍显水肿的大脸勉强挤出丝笑意:“恩?你能坐起来了?”
“背上受伤而已,不耽误其他的。”唐喆学不希望他替自己担心,语气故作轻松:“你看,我还能挥胳膊呢。”
看他忽忽悠悠的,林冬心头一跳,忙出言制止:“别乱动,留神把缝合线扯了,医生说再缝就得留疤了。”
“那怕啥,楠哥一身的疤呢。”
就着唐喆学的话音,屏幕里又挤进半张脸,是唐华:“冬子啊,你安心工作,吉吉有我和他妈妈照顾,你不用担心。”
林冬客气道:“谢谢二伯,您晚上早点回去,我下班就过去。”
“不用来回跑了组长,大夫说我这个不用陪床。”
唐喆学的声音稍稍离远了一些,得给二伯腾地方。说是得住一礼拜院,他琢磨有三天差不多了,都是外伤,就是麻醉劲儿退了之后脚底下有点飘,以及趴太久输液太多人有点肿,刚上厕所看镜子时被自己的脸吓一跳。
“不陪床,过去给你送换洗衣服,你衣服上全是血,没法要了。”
“哦,那行,你来的时候慢点开车。”
“知道,歇着吧,我先干活去了。”
“掰~”
挂断通讯,唐喆学调整姿势侧躺到床上,转头对上唐华的视线,不觉有些诧异:“二伯,您这是啥眼神?”
唐华一秒冷脸:“我给你那道符,你是不是没贴?”
符?唐喆学反应了一下,想起之前二伯给的那道符,让贴床底下正对着林冬心脏的位置。他嫌麻烦就给贴阳台角落里了,花架子一挡,正好林冬也看不见。本来林冬的愧疚感就够重了,再让对方知道自己身后有一条“通往黄泉之路“,那得多闹心啊?
“贴了贴了。”他含糊道。
瞅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按自己说的办,唐华当即痛心疾首的:“臭小子!不听我话!看看你现在,离死就差一口气了!”
“夸张了啊二伯,我这离死还差着好几十年呢。”唐喆学嬉皮笑脸的,“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危险,真不关组长的事儿。”
“关不关他的事儿,那道符也是保你平安的!”
“二伯,可不兴在执法人员面前宣扬封建迷信啊。”
“我宣扬封建迷信?我是怕你步你爸爸的后尘!”唐华轻易不发火,多年的牢狱生涯已然磨秃了他所有的棱角,可现在三弟不在了,唐喆学就跟他亲生儿子一样——“吉吉,二伯把话放这,你要没了,你妈也别活了,你跟林冬你俩的日子怎么过,我们做长辈的可以不插嘴,可你得明白,你出事儿,我们心里不比他林冬好受!”
“……”
句句出自肺腑,唐喆学无可辩驳,唯有垂头听训。是啊,除了林冬,这世上还有很多关心自己安危的人,他不该只考虑林冬一个人的心情。也许在未来的许多年后,世上只剩他们彼此相依相伴之时,才能不顾及外界的任何一丝质疑与压力。
见侄子不说话了,唐华重重闷出口怨气,语重心长的:“我也知道,你不信那个,但有种东西叫做心理暗示,吉吉,听二伯一回行不行?你好好的,你妈妈才能好好的,这个家才能好好的,咱们老唐家对不起人静雯,你爸走的那么早,奶奶也走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家里有点什么男人该干的活,她一个女人,她怎么弄?你说你万一也——”
“诶,二哥,这话我不爱听了啊,嫂子那可从来不缺干活的,只要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史玉光人随声到,右手拎一果篮,左手一箱牛奶,结果进屋发现没地方放了——来了七拨领导关怀慰问,都是果篮加牛奶的标配。就这堆东西都给唐喆学怼嘴里,他那脸还得再嗙个三圈。
“呦,玉光来啦,坐,坐。”
唐华起身让座——一张病床就配一把椅子,刚领导们一来就是一群,前呼后拥,挤得他只能去外面坐走廊的塑料凳。所以他让林静雯回去了,就算有地方坐,可这是男病房,女家属待着不得劲。
史玉光忙让他:“二哥您坐,底下有人跟车里等着呢,我打个照面就走。”
说完转头把东西放卫生间去了。没辙,再往屋里堆,没下脚的地方了。隔壁床那个动阑尾炎手术不能吃不能喝,给人家,人家也无福消受。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都坚决不收,说现在规定严,拿患者家属送的东西要挨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