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问题抛到了林冬这边,但他的神情泰然,语气也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实打实的压迫感:“我现在就回去补手续,各位家长,请保持通讯顺畅,随时等我电话通知。”
林冬说完转身离开,唐喆学赶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不出意料,他刚一抓对方的胳膊,“唰”的,被大力甩开。生气了,唐喆学明白,说到底是自己的冲动造成了林冬的被动,这是林冬在工作当中最深恶痛绝的情况之一——被程序卡脖子。但对方还是信任他的,无条件信任,不然也不会撂下电话就赶过来帮他撑场子。
两个人各自堵着口气,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走着走着,林冬突然站定。在旧伤之痛和办案阻力共同的作用下,心头那股无明业火再也压制不住,回手一指唐喆学的鼻子,语气稍显激动:“我告诉你二吉,现在有一个在逃二十多年的犯罪嫌疑人等着我们去抓,明天一睁眼他不知道又跑哪去了!那几个狗屁孩子,你晚几天收拾他们怎么了!?”
幸亏唐喆学收腿及时,不然得被林冬的手指头戳中眼珠子。很少见林冬失态,他不禁错愕了一瞬,话也磕巴了起来:“不是我……我想到樊丽了……我没控制……控制住情绪……”
然而林冬想听的压根就不是借口,而是唐喆学是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你不是刚到悬案组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你是副队长!你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让组员们为你对樊丽的愧疚买单!”
四周人来人往,路过的都探头探脑。大庭广众被指责已经让唐喆学面子上挂不住了,又听林冬如此上纲上线,瞬感搓火:“是!我感情用事!你当年不也一样?就算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追踪毒蜂!我也是你的组员,你考虑过我了么!?”
“——”
此话一出,林冬的呼吸瞬间静止。以前他们就算为工作起争执,唐喆学也从来没提起过这件让他不敢触及的伤心事。可今天,这个曾经和他坚定并肩面对一切的男人,居然一把撕开了那道早已尘封结痂的伤口。
风是热的,周身却微微泛起寒栗。无声的对峙中,他退后半步,缓缓背过身,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轻抽鼻息,无力而叹——
“你混蛋。”
TBC
第24章
即便是和唐喆学吵了架,林冬也不会让个人情绪干扰工作,照旧去了教职工宿舍,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对孩子进行正式询问。他能明白唐喆学的愤怒之处,他同样为佟蔓蔓的遭遇感到愤怒。但愤怒归愤怒,干这份职业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愤怒驱使,否则极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比如谭晓光,比如贾迎春以前那几个徒弟,他们都得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承担后果。
唐喆学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直低着头跟在林冬身后。口不择言了,他很清楚,吵架往往是话赶话,但无论是自尊心作祟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唯一的“傻瓜”,他都不该对林冬说出那样的话来。眼下还得是工作为重,至于道歉的话,怎么着也得等活儿结了再说。
和校长一样,一开始佟欣也不太相信女儿的说辞,毕竟之前已经当着校领导和警方丢过一回脸了,这一次她格外谨慎。但林冬要求她回忆回忆事发后女儿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时,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母亲竟是如此的不合格——
“……我当时以为她是来……来例假了……一点也没往……往那方面想……她跟我说下面疼……我还以为……以为是她不想去上舞蹈班找的借口……”
说着说着,佟欣嚎啕大哭,紧搂着女儿,像要把孩子揉到身体里力道。对于这样一位母亲,林冬不愿过多苛责,她也承担了许多——前夫入狱,家财尽散,女儿升学,还有工作和家庭,为了让一切“还算过得去”,她已经倾尽全力。佟欣不是本地人,她是从小镇里考出来,通过自己的努力留在大城市的职业女性。只可惜遇人不淑,丈夫出事后娘家又一点忙帮不上,为了能给孩子一个安稳学习的住处,她选择嫁给一个本地户口的塔吊司机。
然平心而论,这男人并不像佟蔓蔓说的那样自私,也不嫌弃她们母女俩会给自己添麻烦。听闻继女被学校里的臭小子欺负了,这哥们从工地上拉了一车人到学校讨说法,个个五大三粗的,给校长吓的,赶紧往派出所打电话。幸亏那几个男孩子都被家长接走带出学校了,否则看这架势,今儿指定得打起来。
“妈了个XX,一帮小畜生,别特么让我逮着,不然老子教他们怎么做男人!”
男人粗门大嗓,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他给佟蔓蔓带了部新手机,进屋往孩子待的床上一扔,凶神恶煞的:“用,随便用,甭管学校的破规定,被欺负了就给我打电话,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懂么?”
这话是说给旁边的老师听的,可老师也只能当没听到,转头看向窗外。尽管男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紧张了一阵,可林冬依然深感欣慰——这个从头糙到脚、从里糙到外的男人本质不错,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看来佟欣的选择终于对了一次,有这样的继父在,佟蔓蔓无需畏惧任何威胁。所以说孩子的话也不能全信,她只看到了继父粗鲁自私的一面,却不知有的人就是这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但孩子的供词是可信的,他确定。不是因为孩子记得清楚,而是她记不清楚才可信。根据佟蔓蔓的表述,她是被下了迷奸药了,目前已知的迷奸药都会导致片段记忆的缺失,她要是把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那才有问题。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间段里,悬案组成员和局鉴证科的同僚们已经拿着搜查令奔男孩子们的家里去了。林冬从来就不是能被威胁的主,也绝不会被案件嫌疑人和他们的家长牵着鼻子走。那位郭敏丞大律师根本就不知道领导们对林冬的信任度有多高,但凡是林冬要的手续,没有办不下来的,连局里号称终极BOSS的法制办秦主任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不过秦主任也给林冬打过电话了,关于尚未搜集到物证,只靠孩子的证词就立案这件事。说是特事特办,可秦主任仍有担忧:“林队啊,我相信你的业务水平,不过涉及到未成年,你可得谨慎再谨慎。”
“我没让您替我背过黑锅吧?”林冬的态度如常坚定,“证据我一定会补上,您只管批就是了。”
秦主任的电话接完,局长的又追了过来。一旁的唐喆学听着林冬不断向领导做出承诺、出问题责任一己承担的对话,愧疚感愈加沉重。如果他不冲动行事,通知学校把家长都喊来,那么林冬万不至于如此被动。现在冷静下来,他只恨时光不能倒流,好把那个冲林冬尥蹶子的自己一拳揍飞。
“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林冬点开微信图片扫了一眼,转手递给唐喆学。看清图片上的药瓶,唐喆学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三唑仑,干!钉死这几个臭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