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制造问题!”
林冬本不想针锋相对,然而对方步步紧逼,他不得不做出反击:“我不知道你这辈子担过最大的责任是什么,但应该不至于到为人命负责的份上,因为我从你的话中听不到一丝同理心,你只是不停地挖啊挖啊挖,希望能挖到我内心深处最痛的那个点,然后通过你的学识找出一个理由来反驳,并试图让我相信一切都有解决的可能,问题在于,死亡就是死亡,我是否释然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今天走进这个房间,坐到你面前,听你巴拉巴拉一堆长篇大论后大可以装出一副你期待的样子,告诉你说,我好多了,我没那么难过了,谢谢你提供咨询,在我这个案例上,你很成功!”
一番话怼的张博浩哑口无言,脸色从白转红,呼吸频率明显变高,置于膝头的手也微微攥握成拳。
站起身,林冬垂眼看着他:“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的情绪不是教科书上的印刷体,如果你只是拿我当研究对象和写论文的案例,抱歉,那张纸,我不要了。”
言罢转身朝门口大步而去,“嘭!”的,撞上屋门。耀白的日光透窗而过,打在张博浩涨红的脸侧,温度急速攀升。
不出所料,林冬回办公室还没半个小时就收到了方岳坤的“召唤”。不用问,肯定是张博浩跑老头那去打他小报告了。基本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他直接奔上九楼局长办公室。敲门进屋,他看祈美丽蹲在局长办公桌上眯眼享受爱抚,直觉师父不会说太重的话。
“人家张医生是省厅派下来的,你就是装也给我装出点善男信女样行不行?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演戏那点能耐都去哪了?”虽然语气不重,但方岳坤也没给他多少好脸,要不是有祈美丽占着手,估计得拍桌了。
林冬据理力争:“他让我百分之百坦诚,我坦诚了,他倒不乐意了。”
方岳坤表情一黑,也不胡撸祈美丽了,抽手朝“逆徒”一指:“你那叫坦诚?你那叫拿熨斗熨人家肺管子!”
“玻璃心就别干咨询师了,要不我去给他做一下心理辅导?”
“你再顶一个字试试!”
若非担心吓着“孩子”,方岳坤早拍桌了。一天天的,跟这帮兔崽子置不完的气,还是美丽贴心,听他发火立马低头蹭手。一开始看罗家楠和祈铭搁局里养只鸟,他还介意了一阵来着,感觉工作环境不够严肃。现在返回头看看,当初的自己实在是浅薄,没这孩子提供情绪价值,他早被重案悬案反黑反诈经侦治安缉毒网安情报那些个祖宗们送上墙了。
林冬消停闭嘴,隔空和祈美丽交换眼神,勾勾搭搭。瞅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方岳坤就运气,端出领导架子,厉声命令道:“下午再去!今天不把咨询时长做够了,明儿就给我停职反省!”
“是!”
林冬秒变严肃脸。配合一下,不然真气出个好歹,局长夫人那关不好过。
幸运的是,下午张博浩不在咨询室里了,不幸的是,祈铭在。彼此对视了片刻,林冬笑问:“祈老师,您这是?”
走错屋了?
祈铭面无表情的:“我负责给你的咨询表签字,有问题?”
林冬有点迷茫:“呃……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二十分钟前,方月亮来法医室送祈美丽的时候才跟我说的。”见对方一副质疑自己的态度,祈铭信誓旦旦的:“我有法医精神病学鉴定资质,事实上只要是和鉴定资质相关的证书我都有,要不我给你数数?”
“不必了,我相信你。”
林冬还不知道他?有事没事考个证,拿过的证书摞起来恨不能比罗家楠命还长。有点意外,方岳坤居然能纡尊降贵去求祈铭。当然他们家领导那膝盖不比谁硬,只要肯砸钱,没椅子也能蹲着说话。
不过,聊啥啊?如果说张博浩是书读多了不太会说人话,那祈铭就是书读太多了完全不会说人话,相较之下他宁可选择前者。
事实上祈铭没有陪他聊天的意愿,等他坐下后自顾自打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过了几分钟发现林冬端着一脸职业假笑,稳如泰山地看着自己,他随意道:“你睡会吧,我有个演讲稿要赶,两小时刚好够用。”
“哦,”林冬低头看看屁股底下号称“全局第二舒服”的沙发,调笑道:“一起?”
“我录着音呢。”
面对好基友的不正经,祈铭如常冷漠,目不斜视,手底下键盘敲得飞起。不是方岳坤去找的他,而是张博浩,说上午被林冬“卷”了一顿,拜托他下午替自己去“接客”。当时他还纳闷,张博浩是他推荐给局里的,跟他曾是校友,专业水平从发表过的论文来判断那是相当的高,怎么会搞不定林冬?
听完录音,他大概有点明白这俩人合不来的点在哪了——林冬审人审惯了,对于张博浩这种步步紧逼的攻击态势,本能抵触。行吧,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反正下午也要写演讲稿,在哪写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