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年干双抢不得脱层皮,是真的脱层皮,我家老四今年双抢栽秧,栽着栽着就歪田里了,喝了好大几口泥水,结果把自己又给呛醒了,晚上起床屙屎,屙了不少小螺蛳出来,哈哈哈哈!”
现在人口味可真重啊,都要吃饭了,还说这些,岑济只能尴尬笑笑。
不一会儿功夫,蔡队长、罗家三爷和老四几个都来了,几个人都是老烟枪,罗家老四烟刚准备点就被三爷抢过去:“抽抽抽,你个小狗日的抽什么烟!这好烟给你抽就浪费了!”
罗老四很是委屈,我抽丰收的时候,你咋不来抢,以后老了不给你买烟抽。找不到共同话题的罗老四只好去灶屋里转悠,说不定还能偷偷捞几条肥肉条子吃。
“嫂子你做的啥,怎么这么香,我下巴壳子都要给你香下来了!”
“能有什么菜,咸肉炒了个大蒜,你又不是没吃过。”春莲一边炒菜,一边跟罗老四说话。
“不对不对,这个味道太香了,像是肉包子的味道,我去年去公社粮站交公粮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个,就是这个味道!”
“那是坐外面那个年轻的同志带来的几个肉包子,让我给他蒸上,你可别吃啊,人家自己带的东西,别到时候滴了相,当心你老头子捶你!”
罗老四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凉床子前面坐着等开饭,岑济觉得这个半大小子挺有意思,性格单纯得很,就去问他怎么了,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我想吃肉包子,我上次吃肉包子还是去年,今年我爸说粮食收的少,交完公粮家里饭都不够吃了,就没给我买。”
听他这么一说,岑济已经明白了,估计他嫂子以为这肉包子是自己准备一个人吃的,于是便用手拽着罗老四往灶屋里走。
“春莲嫂子,麻烦你给那几个包子切两半,大家伙吃点就都吃完了,那包子我放了好几天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再不吃就坏了。”
“嫂子我来切,我手稳得很,杀猪佬让我按猪蹄子的时候,他们都夸我。”
过了一阵子,春莲就开始往凉床上端菜,咸肉炒大蒜、香煎豆腐、炒豆角、茄子炒辣椒,还铺了个鸡蛋汤,最后罗老四用大汤碗端了切好的肉包子放上去,就算是齐活了。
罗老大给每个人都用小白瓷杯子倒了杯酒,蔡队长杯子提了起来:“放前几年得先祝万寿无疆,今年嘛,秋收工作已经接近收尾,经过这么一件事之后呢,希望你们罗家上上下下都互帮互助、友爱团结,共同建设四个现代化!”
岑济听了之后很提气,觉得蔡队长这话讲得很好,站位很高,既缅怀了过去,又关注了现在,还展望了未来,很接地气、很提士气、很有底气,放几十年后,高低得整个副村级干部。
Duang的一下就把杯中酒给干了,放下一看,发现几位大老爷们都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比较夸张的是罗家三爷,用力的在杯子上嘬了一口,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像是跟酒杯子打了个啵儿。
“蔡老舅,你这年年都讲一样的话,都听腻了。”罗老四杯子刚放下,就用筷子夹了一块包子塞嘴里“哎妈呀,这包子真香,我舌头都要咬断了!”
罗老二也夹了一块包子尝尝,吃了一口眼睛闭着仿佛在回味一样:“同志,这个包子像是我小时候在金陵吃的一样,但是更香更鲜,这是从内蒙那边带过来的吗?”
“哦,不是不是,我是从包头坐的火车到上海,中途在山东那里中转了一下,听说山东那边吃面食比较多,可能他们包子蒸的也好吃吧!”岑济扯起谎来已经完全不需要打草稿了。
“哎,春莲嫂子怎么不出来吃饭,都忙活一中午了。”岑济有些疑惑。
“她自己在灶屋里头吃就行了,我们喝酒味大,她不喜欢。”罗老大满不在乎的说,一个劲儿地招呼岑济吃菜喝酒。
岑济心里也渐渐明白过来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奶奶和外婆他们也总是不上桌吃饭的,传统陋习啊,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
不过别的不说,这几个菜确实很香,虽然都是平常菜园里种的蔬菜,但是都很香。
尤其是辣椒炒茄子,岑济已经打定主意要用它下饭了,于是喝了几杯酒后就以自己酒力不支,下午还要赶路为由,先去干饭了。
到了灶屋里头,春莲嫂子还非要给岑济盛饭,这场景要是搁几十年后短视频平台上,不得被喷个几十页“大男子主义”“郭楠就是恶熏”骂上热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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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饭划拉进嘴里,嘎嘣一声,岑济愣住了,牙齿好像咬到了什么东西,细细咀嚼之后,才吐出来一些小沙子、小石头,还有稻壳之类的东西,再看看碗里这饭,颜色呈微黄色,一些麸皮也被保留在了米中,因此喉咙略微有些不适,简称“喇嗓子”。
农民苦啊,这片土地上的农民已经苦了几千年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有口饱饭吃,他们用小推车帮着战士们赶跑了土匪,打跑了地主老豺,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虽然背着严重的剑斗差,依旧没有半点怨言。
再过几十年,他们坐地铁仍然被歧视、一些年轻人在网上还会攻击对方是农民,他们就像一块海绵,无声的吸收着对他们的侮辱、谩骂、歧视和差别对待,但是在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默默地从自己身上挤出来海量的养分,供这个社会继续向前发展。
放下饭碗,蔡队长还在领着罗家几人谈古论今,岑济从怀里摸出那块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