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温在很多小说中看过,那些被伤得体无完夫的人总是会被人问,值不值得。
这个问题,像有参考答案一般,不同的小说,不同的情节里都是一样的的答案,回答说,爱没有不值得。
可事实呢,如果有人问许知温后不后悔爱顾泽安,她会说,不后悔,如果有人问她这么付出值不值得,她会说,不值得。
后悔与值得,本就是两个意思。许知温可以无怨无悔的付出,哪怕最后没有回报,遍体鳞伤,都能归咎于心甘情愿。
可说值得,怕是天打雷劈的谎话,她无法说服自己爱了那么久是值得的,明明一切那么不堪重负,即使用爱做包裹,还是假的。
有时候许知温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爱得不够,或是不够伟大,无法像电视剧里台词一样说得动听,坦然。她只能装作没事了,一切都好的样子,骗骗自己。
“我不知道。。。。。。”许知温低垂着头,不敢抬起直视季瑾舟的眼睛,却感受到了季瑾舟的视线:“或许。。。。。。或许这不是爱,只是你对我的同情罢了。。。。。。”
或许,只是因为看见了自己最狼狈样子,觉得她很可怜,才生出几分同情。毕竟他们上一次遇见是在八年前了,在许知温拒绝季瑾舟的表白后,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没了联系。
如果说曾经或多或少的他喜欢过自己,但那毕竟也只是一个曾经了,匆匆一瞥的过客,怎么能保持八年的欢喜,只有她和顾泽安两个人,不知结束,互相折磨。
“知温。”季瑾舟轻轻牵起许知温冰凉的手,有意无意的捏着,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暖意带给许知温一样:“是不是同情我自己心里清楚,你要觉得实在有愧疚,就把我当成跟禾倩一样的朋友,朋友之间帮忙,没什么好愧疚的。”
话虽然这么说,许知温心里多少不敢真的如此,她对季瑾舟的认识还停留在八年前,一起上大学的时候。可禾倩不一样,禾倩是陪着自己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朋友,许知温甚至觉得,如果没有禾倩,那么她的生活将是一滩死水,永远的活在顾泽安忽冷忽热的怀抱下。
许知温感受着季瑾舟掌心里的温暖,好像化了千年的寒冰一般,这一次,她没有抽开手,也没有躲避,许知温想既然无法不愧疚,那么就坦荡一点,不扭捏,今日所受的恩,以后的日子里,总会有机会报答他。
中午的时候,季瑾舟从外面买了饭,几个清淡的小菜,加了一个鱼汤。季瑾舟说多喝鱼汤对身体有益,于是连着盛了好几碗,那一盆鱼汤几乎一半多都让许知温喝下了,撑得许知温怎么做都不舒服,想出房间在外面走走。
明明不过在医院的病房里待了一天,许知温却觉得有一年那么久。脱离了那股药水味,闻着外面的灰尘尾气都是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天空是蔚蓝色的,太阳蒙了一层云,看起来不那么刺眼。花园里的花坛上是浓郁的绿色,花为绽放却能隐隐地问到清香。
在病房躺着的时候,看什么都是一层灰蒙蒙的,而现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景物充斥着许知温的感官,让她觉得,原来能看见太阳,便是件满足的事情了。
这是多久没来的感觉呢,仿佛一条鲸鱼在回忆中搁浅。小时候觉得,没有作业生活就无比满足,后来觉得能考个好学校,心里就舒服了,再后来好工作,有房子,有存款,有车。。。。。。人的欲望总是一步步放大,让他们逐渐贪得无厌,却忘了一开始,只是想每一天都能看见日出而已。
爱情,也是如此。
许知温想起演员宋丹丹说过的一句话:“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你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你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好像不论在哪里,人永远都会变得贪心,等着有一天失去一切,才回头发现,原来我想要的早就得到了,却没有看见。
可许知温从来没有贪心过,她只想要一个拥抱。
只是曾经得到过,又被人无情的夺走了,后来便成了奢望。
花园的那条小路走了两遍,许知温就有点喘了,平日里走上几十分钟都不觉得累,如今却是两步一歇息,还要喘个三分钟,也不知是太久不运动,还是怀了孕的人都会变得懒惰。
“累了?”季瑾舟拿出准备好的水杯递过去,柔声问道。
许知温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别说是在春天,午后的太阳却是有点毒辣,晒得她都出汗了,若不是偶尔迎面吹来清风,只怕是要满头大汗。
许知温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仰头喝了一大口,才缓了喉咙里的干涩,说道:“真是老了,都快走不动了。”
季瑾舟顺势在许知温身旁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抽出一张递给许知温:“老倒是不老,就是有点容易累,但毕竟身子还虚弱着,等过几日好了就行了。”
许知温拿着季瑾舟递来的纸巾,擦着额头的汗,雪白的纸巾上留下几滴水渍,许知温手放下,叹了口气道:“人总归要服老的,反正我是服了,年龄也在这了。”
“快三十了吧。”季瑾舟问道。
“已经三十了。”
想起三十岁的生日,许知温觉得是她前半生的所有生日里,过得最荒唐,最荒凉的。她一个人给自己买个一个小小的蛋糕,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客厅,关了灯,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淹没许知温的头顶。
她许下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愿望,爱顾泽安到三十岁,这已经是许知温最大的宽容,爱到三十岁,青春不在的时候,我不亏欠你,你亏欠我的,我也不要了。
再多的,她都撑不下去。
常常想一个人该爱到多么卑微,才会用“撑”这个字眼,明明是本该两个人的狂欢和幸福,却靠一个人的死撑,熬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最终还是撑不下去。
“我以为你还没到三十岁呢。”季瑾舟没有看见许知温眸子中涌动的悲伤,感叹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人,一转眼人都到中年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