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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衙役们听见喊声,犹豫地住了手。
崔骁扭头,见是贾琰叫了停,有些疑惑地看他,贾琰笑道,“既然是在我这里出了事,还是我来处理吧。”说罢看向被打的牛壮士,目中流露出不忍。
崔骁观他神色,也只以为他犯了文人心软胆怯的毛病,才刚要劝他,猛然间想起另一件事,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道,笑道,“行,听贾大人的。”一挥手,那些衙役就退到了两边。
贾琰叫了几个人,将牛壮士拖了下去。他心里暗道,这人应该就是田老汉嘴里说的藏了银的刘全有,胆量不错,就是有点贪心,藏三块,真够行的,对自己也够狠。
仓库的白银数量太多,估摸着还得清点一会儿,崔骁就让人搬了椅子搬了坛酒过来,山上简陋,没有杯子,就拿碗来喝,三人之间大多是贾琰跟崔骁在说客套话,郎屺闷头喝酒。
崔骁玩笑般叹道:“抬眼就是金山银山,可是光能看不能花,也是种煎熬。”喝了口酒,又啐了一口,“这鸟不拉屎的破地!”
“这几日清闲,大人怎么不回家看看?”崔骁见贾琰一直没吭声,便转了话题。
听到这个问题,贾琰心里却是一怔。面上不露,笑问,“崔大哥怎么这么问?你想要我回去?”
“难道大人在这呆了一个多月,不想回去?”崔骁尾音上扬,接着又道,“我么,自然是想大人下山的,大人下了山,我才能跟着下山,也好寻个地儿去松快松快。”说罢冲贾琰意味深长的笑眨了眨眼。
贾琰抬手,喝了一大口酒,笑应道,“好。”
过几日黄道和要来运银,黄道和是平安州知州,随行的还有哪些官员?这些白银又要运到哪?怎么运?做什么用?偏偏这个时候要把他支开……说白了还是防着他。
郎屺酒量应该不是很好,才几碗便脸色发红,他端起酒,冷不丁的转身冲贾琰道,“我敬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郎屺喃喃自语,也不等贾琰回话,他站起身仰头咕咚就将一碗酒饮尽,贾琰见他身形踉跄,忙起身扶住他,不料郎屺又一把抓住他的肩,他脸色通红,眼眸里有着一股执拗。
“你告诉我你往炉里加了什么东西?”郎屺皱了下眉,带了疑惑,“是加了白矶是么?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贾琰无语,他就说郎屺怎么那么好心,上次还专门嘱咐他要用什么都跟他说,原来是想通过他用什么东西知道炼银方法。
崔骁赶忙将郎屺拉开,“你这酒量怎么越来越差了?”
郎屺看了贾琰一眼,嘟囔了句“我没醉”,就挥开了崔骁,不再提这回事,接着有衙役来报白银清点完了,郎屺亲自去将库门落了锁,又着人日夜看守,做完了这一切后,才跟崔骁一并走了。
而贾琰等他们走后,则去了民夫们的住处。
刘全有被放在一堆草垛上,他脸朝下趴着,将血肉模糊的背部露在空气里,本来有民夫在一旁照顾他,见贾琰一来,那些民夫迅速离开刘全有。
贾琰蹲下身,拿手去探他的鼻息,未料他竟然开了口,嘴唇开开合合听不清在说什么,贾琰弯了腰,凑近他耳边。
“谢……大……谢……大人!”
贾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了地上,接着他站起身,朝周围的民夫们看去。
长身玉立,清隽俊朗的青年与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偏偏出现在了这里,他认真地打量着每一个民夫,大多数民夫都低着头,但也有几个好奇抬头看他的。贾琰冲他们笑了一笑,就转身离开。
永远不要忽视这些微小的力量,也许某个命如蝼蚁的小人物,就能成为一个事情成败的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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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辉,很多人酣然入梦,很多人辗转难眠。
贾琰拉开屋门,冲外面守着的人道,“给我打盆水。”
看守他的人利索地答应一声,往远处走,却在走远后小声抱怨,“朝被子上抹一下不就完了,真他妈讲究。”自从被崔骁派到贾琰身边后,他成日干着小厮的活儿,武功完全没了用处。
贾琰洗了洗手,还是有些睡不着,他铺开纸,思考着写首诗,可是一下笔,却改了主意,细研斟磨的大半宿,画了一副画。
也不能叫一副画,毕竟他左手不太灵活,画纸上其实只有一双眼睛,似蹙非蹙,含情微露,叫人看了便想继续摇着作画人的笔,让他画完这女子的全貌,好一探究竟。
她一直漂流在外,可这次却是第一次独自住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害怕,或者觉得寂寞。崔骁说得倒没错,他确实也想回去了。
而等到贾琰终于站在院门外的时候,已到了两日之后,他没有使人通报,自己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
不过一月多的光景,这院子似乎就变了样,玉阶两旁,蕊红色“仙客来”的冉冉盛开,银杏树叶如黄蝶舞于碧天,美景袅绕,令人耳目一清。
而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琴声,贾琰驻足,听了一会儿,是《折柳赠花枝》,一般表示送别友人,琴声清幽空灵,仿佛尘俗净去余韵怀于胸。
银杏树影影绰绰,一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来,步履轻盈,体态娇小,笑靥如花正盈盈四顾,似乎并没有察觉前方有人。
贾琰顿住,他垂目,清咳了一声。
这女子不是林黛玉,衣着打扮也不是丫鬟,而且她绾着发。
女子回头,见出现了一陌生男子,丝毫不见惊慌,朝贾琰盈盈施了一礼,颇为落落大方,行礼后甚至朝他大胆看了一眼,这才从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