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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看得很透,她依然选择这般,放下该放下的,记得该记得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大抵如此。
“玉儿,你不是重情,”贾琰用手掌托起她的脸,叹道,“你是至情至性。”他亲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轻轻的,带着怜惜和珍重。
我此生一定不会负你。
“你把这个东西收好,”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燕血玉放在她手里,温润剔透,是虎兽的形状,在虎口处,刻有一个“岐”字,嘱咐道,“如果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拿这个先保住你自己。”
冬阳初照,将青山峰峦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在紫山藤花开时,她踮起脚尖,将唇印在他的下巴上,眉目流转,天然一股灵巧风流:“好,我在京城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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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死了的嫔妃,元春这种级别的,按说是先葬于皇帝陵墓,皇帝死后再葬在一起,可元春却是草草在皇陵里找了个地就埋了,那里多葬的是冷宫嫔妃。
荣国府是没有资格为宫妃办丧事的,元春死的不明不白,荣国府没人敢吱声,也没有能力吱声,贾母下令,将园子里鲜亮的东西都撤了,请人来做了一场法事,也没说元春的名头,只说是王夫人早年认的一个干女儿去了。
故而林黛玉回府的时候,没觉得荣国府有太大变化,不过是比往日更冷清了几分,人看着也少了点。
出乎她的意料,贾母的精神看着还好,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欣慰道:“出去了一趟,倒是比先前看着还好些。”说明琰儿对这个她一直愧对的外孙女还不错,这样也好,她总算还有颜面去见地下的敏儿。
林黛玉望着鬓发如霜的老太太,心酸难抑。
贾母不但很懂得享受生活,也有较高的情趣审美,她喜欢个性伶俐的姑娘,认为大家姑娘就该活得精致个性,木木呆呆的失了本性,才是真的小家子气,所以她不同于一般的老太太,即使儿孙满堂,她仍然爱笑爱闹,甚至爱美,平日格外重视自己的仪容。
何尝像现在这样,满头白发不加遮掩,像个普通的暮暮老矣的妇人,通身透出衰败的气息,还有对世事的无力。
“我给外祖母戴抹额,”林黛玉压下心酸,小心地将贾母的满头华发收拢,给她戴上一条自己绣的抹额,为了让贾母安心,把已经找到宝玉的事说了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贾母睁大眼,连声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便留下泪,“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受过这些苦,琰儿哪里照顾得了他?”说罢又一叠声唤人,让鸳鸯去叫贾琏,既然找到了宝玉,当然是立时接回来为好,贾琏去过几次平安州,索性让他去。
贾母此刻的神色才真正称得上喜色,喜泣道,“好歹让宝玉在过年前赶回来!”
王夫人刚好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赶忙进来问询,待知道确实找到了宝玉后,竟是不顾礼仪姿态,大哭大笑起来,又念了几声佛,道宝玉平安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林黛玉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贾琰。
同样是贾府的子孙,却没有人挂念他在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没有人关心他能否回来过年。就连她,在那一刻,也是关心外祖母大过他,因为她总认为,她跟他是一辈子的,外祖母眼看着便是只有这一年半载的光景。
面对此情此景,她有些后悔这么急赶回来。
“我只有你了。”
她想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紧抱着她不撒手,语气还带了点委屈,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老太太!”
而就在这时,一句叫喊声打断了林黛玉的微思,也打破了满屋子喜极而泣的氛围,因为这句叫喊又尖又细,带着明显的惊惧。
一向稳重的鸳鸯失了稳重,帘子重重地撩起又放下,发出“啪”地一声,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吸了口气才缓声道:“琏二爷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说是因为放印子钱,还闹出了人命!”
第111章贾府败人心惶惶
“怎的是琏儿?”王夫人不由惊惧出声,“不是凤丫头……”话未说完,她随即意识到异样,赶忙用手帕捂住了嘴不再说,可还是迟了。
一个茶杯被狠狠掷了过来,正好砸在王夫人脸上。因着里面还有半滚的水,她的面皮立马半红了一片,还有茶叶粘在衣襟上,大家夫人,何曾这样狼狈过!只是此时她也顾不上羞愤了,半捂着脸跪下去,一言不发,心里也慌乱的很。
贾母气得脸色发青,指着她骂道:“平日惯做老实样子,我再看不出你竟有颗大象胆!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我多年不管家,宝玉走丢后,更是吃斋念佛,哪里晓得外面这些事!”王夫人哭着推脱道,“不如把凤丫头叫来,她恐怕还明白些。”
贾母听她提起宝玉,又上来一股气。
这么多年,她顾念她早早失了珠儿,又是元春和宝玉的生母,加上邢夫人实在拿不出手,所以,虽然并不看得上她那套装出来的守拙笨实样子,可也愿意给她当家夫人的脸面。她和凤丫头私下的一些勾当,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她的放纵,让她们失了谨慎,是贾府的日益没落,让困在深宅的人心在残花枯木的腐朽中滋生了不顾明日的疯狂。
贾母冷冷憋了王夫人一眼,直身端坐,沉声吩咐道:“把凤丫头叫来。”
之前放印子钱,都是王熙凤在外露面牵线,王夫人只管拿钱,从不曾留下任何收据或凭证,王夫人料想着如何也查不到她身上,遂心下稍安,面上镇定地又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