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一天,学院聚会。约有两年未联系已升入研究生院的顾学长也参加了这场聚会。言颂在有了宋延之后,与他渐行渐远,他虽依旧待人那样亲切,可是此时瞧见他,她却只能点头一笑。
言颂心中冒出一句话:我是有了男朋友的人啊。
小姑娘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好像一朵初初抱蕾的鲜花。言颂一向算是好看的姑娘,毕竟她有那样好看标致的爸爸。所以,对于好看的姑娘,大家看到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而喝了酒的人总爱诉衷肠,大学即将毕业,男孩子们有些像不甘心的猎人,毕竟圈养的小羊们马上就要走向更广阔的草原,那是他们大概再也触碰不到的温柔纯净。因此也有一二男生向言颂告白,言颂很认真地拒绝了,然后回敬了对方一杯酒。最后一个,在醉眼迷蒙中走来的是顾屹。顾学长单名一个“屹”字。
他说:“言颂,你大概不知道,每次给你做告解的时候也是我人生最痛苦的时候。”
言颂一直觉得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为了父亲的一段执念,才走到你的身边。他因为得不到的执妄,而要求我必须得到。”
言颂觉得自己又懵逼了,彻底听不懂了。
“我引诱你喜欢我,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你显然并不能抵抗一个对你温柔有耐心,并把你当成独立的你的人。你的人生太过平凡,而你的父母兄长都十分耀眼,他们的宠爱让你在家中感受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可这种价值一旦走出家门就荡然无存。所以你无措、你苦恼,你无法摘去父母兄长带给你的附加的价值,可是你又显然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走上巅峰。你一直试图说服自己,我是言希、温衡的女儿,所以我一定是有才华、有能力的,可是事实上,你没有这种东西。你承认了,而后自卑。我带给你温暖寄托,让你正视自己,而你喜欢上我,也算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吗?”
言颂被一种震撼的类似“草泥马”的心情掀翻在尘埃中。
顾屹继续带着闲适和嘲弄开口:“我预备拿到你的告白书再狠狠地拒绝你、羞辱你,也顺便告诉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他想得到的爱情,魂梦相牵的爱情,不过如此而已。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那么兴奋地等着你的一封告白书,快要到达的快意折磨着我的心,我亲眼看着你下定决心而后离开,那一天,我等了你一夜。我以为你下一秒就会带着情书而来,可是你并没有。我以为你会羞涩支吾地告诉我,你喜欢我,你也并没有。事实上,并不只是那一晚,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没有等到你。你再也没有找过我,也不再向我告解。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上了宋延,我这才清楚,你毕竟是你母亲的女儿,你继承了同她一样的三心二意。”
言颂本来听得无地自容,原来大家都知道那个男生是宋延,只是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可是听到最后,姑娘脸却煞白,握紧拳头,瞬间捶到顾屹的脸上,咆哮道:“你说我,我就忍了,你说我妈干吗,我妈招你了?你爸为了你妈把我妈抛弃了,我妈没说啥,你家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再说我妈一下试试,我打不死你,你个臭皮蛋!”
终于这一次,她没有懵逼,轮到别人懵逼了。
言颂晚上给她爸爸报备说她打了顾家的儿子,言希说,爸爸送你上战场,不够再送俩炸弹。
“俩炸弹”一个看书一个看电视,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一模一样的表情,一个耀眼的俊美,一个如水般的温柔。
言颂打电话给宋延,宋延颈间夹着手机,手中还握着一支钢笔。他放下钢笔,耐心地听了会儿,轻轻道:“阿颂,这不重要。”
“什么?”
“我说,他的话并不重要。你为此而愤怒大抵是因为你还在意他。”
言颂啼笑皆非,她想用笃定的话语铿锵有力地说明自己的立场,宋延却似乎不感兴趣,只是淡道:“抱歉,我这边有点忙,先挂断了,稍后电联。”
言家小名笨笨的姑娘放下了话筒,沉默地垂下了头。她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意,可是一直如同妈妈一样温柔理性的宋延似乎并不在乎她那样笨拙的情意,莫说她如今已经完全不在乎顾学长,便是在乎,这种在乎也显然没有成为宋延的苦恼。
他不为她苦恼。
可她有。
她有很多很多的苦恼,每一样都和“宋延”二字相干。
她知道了妈妈说的喜欢是什么感觉。她了解了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需要,不是因为自己无法独立完成,而是和他在一起,每一件事才变成能记得住的回忆。
宋延像是一支记号笔,他在的地方,她人生的每一页贫乏都被重重地标注上颜色,显眼而清楚。
言颂终于意识到此处,当她再打电话给宋延时,他却已经关机。
她等着周末再与他见面,可是关于他的名字再也没有随着手机的铃声浮现。姑娘魂牵梦萦,只不过,果证前尘只是一个梦。
等他再次出现,是一个月之后的全国报纸头条:“z大宋延对战疯狂军团,中国天才终胜美机器人。”
宋延团队赢了美国权威机器人军团,各方性能均有碾压性优势。他站在台上举起奖杯致辞的时候,言颂笑了。她为他感到骄傲,也深知这种因爱而产生的隐秘的骄傲很快就要消失了。当年他与她,都未长大,瞧着少年一般青嫩,如今他与她,正如大树和蚍蜉。他光彩熠熠如明珠,定不能暗投于她怀抱。
言颂笑了之后便开始淌泪,淌了一两日,想明白了什么,振作起来读书。读了一两日,又愣神,愣着愣着便抽噎了。阿衡给女儿打电话,听她哭了一回,她十分爱她,心中有所感应,也难过地陪她哭了一场,言颂见从未哭过的妈妈哭了,很是无措,反而止了眼泪,答应阿衡,做个永远快乐心境乐观的孩子。
毕竟,失恋只是小事。
之后,宋延也打过一回电话,电话两头俱是沉默。最终,两人又同时沉吟开口。宋延说,你话一贯很多,你先说。
言颂说,那我替你说了啊,阿延。亲爱的阿延,我们分手吧。
宋延沉默了许久,姑娘用嘴咬着手,鼻涕眼泪全糊在了手背上,她哭成了傻逼。
宋延并未立刻答应,他虽然沉默,却是个内里温柔的人。他说,过几日吧,你如果改变主意,打电话给我。
五
可想而知,言颂也是被骄傲的小公主情怀惯养长大的,她怎么还会给他打这样一个电话。若被喜欢的人看轻,这懊丧恐怕会烙印一生。
她如别的姑娘一般,好好读书,保送读研,研究生换了专业,读了心理学,心理学硕士毕业,紧赶慢赶一个证没落,之后回b市公立医院应聘成功,便安稳下来,当了一名心理咨询师。妈妈爸爸一早退休,却是从年轻时起,一直传奇光明、鹣鲽情深、深深眷爱世间,也被世间眷爱到如今,哥哥们均有所爱,与她一起承欢膝下,瞧着这一切竟是人间富贵之极花团锦簇至美之景。
言颂渐渐开始相亲,她性格开朗,也有不少好男孩追求,父母掌眼,选了一个与她一样平凡又开朗的好男孩。她定婚期挑婚纱,选戒指而后约婚庆,为了一场幸福忙得不亦乐乎,可是忽有一天,晕倒在十字路口,急促的脚步才骤然停住。
那时,距离年少的风花雪月,已经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