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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单衡留到了最后,诸将不免侧目,心里嘀咕着这只狐狸不知道又要有什么坏语音了。徒单衡说的却是件不错的事情:“臣还有话要说,”说完,正一正衣冠,步下座位,走到完颜康面前,郑重地一礼,“殿下何时应天称帝?”
称帝?
完颜康居然有了那么一点点跃跃欲试,一举统一之后再威风凛凛地说“这是老子打下的天下”这种事情,二十年内都不要想了,不是妄自匪薄,而是实情。即使不考虑蒙古,不考虑行将就木的金国。单是宋国,需要花费的就不止这个数。想与这些已经称帝的政权抗衡,从名份上讲,称帝也是必须的。
徒单衡道:“才称王,年余便得西夏,这是个好机会。否则便只有等到灭金之后了。以臣估测,那就要再等二、三年。殿下心意如何,臣好有所准备。”称帝也不容易啊,也得先串联一下,像称王的时候一样,搞得花团锦簇,众望所归。
完颜康压住了急躁,用力将话说得慢些:“还是有些急躁了。”
徒单衡道:“故国将灭,臣心不安,该做的事情却不会耽误。金君作为国君承认大周,与作为俘虏见证,还是有些不同的,您选哪一个?”
完颜康毫不犹豫地道:“并无区别。”
“殿下的意思是,等?”
“等!”
徒单衡道:“臣明白了,这样筹划的时间还能长些。又有一事,殿下考虑好了婚事了吗?广延子嗣,方可安定人心。还是,您依旧心属夏公之妹?”李德旺自去国号,自然也不能称王,完颜康自己还是王,也不能封他做王,所以现在是公爵。
完颜康反问道:“阿衡的意思呢?”
徒单衡笑了,也问道:“是忽都问我吗?”
“对。”
“这主意蠢极了。”
完颜康道:“我曾说过,卖艺不卖身。阿衡,这么多年如果还落个身不由己,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徒单衡站得笔直:“人生在世,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完颜康道:“你说过,人可以改变。”
“既然可以改变,为什么非要拿这个人变,变完了还是原来的模样吗?”“在兴庆府,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并不是非她不可。可以不是她,但是不该是那样的理由!”
徒单衡笑了:“忽都,我原本很担心你,怕你为了虚无的好名声而让步,误己误国。现在我不担心这个了,你斩去了虚名的困扰,我却担心起你这个人来了。婚姻的事情消耗了你太多的思虑,你像个赌气的孩子。你这个时候真像中都赵王妃的儿子。”
“赌……赌气?”我tm想要做自己,怎么是赌气?
“人生许多不得已。我还想做你大哥的贤臣呢,现在大金国都要完了,我还要推一把。世间事怎么可能事事如意?你问我,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我也想问你,这么些年,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完颜康被一道闪电劈中了,我要什么?
“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恣意妄为吗?那我告诉你,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恣意妄为,你就更要克制自己!这些人,不说荣华富贵,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蒙古虎视眈眈,宋国也心怀大志,你呢?你现在可以冷静了吗?”
完颜康腰一塌,靠在了椅背上。徒单衡低语道:“外面的赞扬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你比你的堂兄弟们强,这是当初你大哥亲口说的。但是我们都知道,你若真有惊世绝艳之才,他对你最初的期望不就是能保一丝血脉,而是重振大金国了。有些事,不是有决心有毅力就能做成的,还要看天份。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不容易,可你也知道,铁木真才是真天才,诸国所不及。即便如此,他也在壮年之后才为世人所知。他尚且如此,天份不足,再不谨慎,再要放肆,还想有活路吗?圣人之言错了吗?并没有!”
完颜康双手按到扶手上,缓缓撑起身体,对徒单衡郑重一礼:“我明白了。”如果为了找一个心爱的姑娘,生几个孩子,过一辈子,我避世隐居就可以了。
徒单衡有点自嘲地笑笑:“我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完颜康大笑不止:“这大概就是宠你的最大乐趣了。”
说得徒单衡也笑了起来。
笑够了,徒单衡正色道:“婚姻之事,还请尽快,您与臣不同。”
“好。”
徒单衡心情畅快,话便多了起来,说到了殿试,又说到了将来的打算,再说汴京:“我怕落到蒙古人的手里,那可就不好了。铁木真为什么还不死呢?”
完颜康扼腕叹息:“早知道不该将术赤伤得这么重,否则留着他与诸兄相争,岂不美哉?”此时铁木真已立三子窝阔台为太子。
此时,二人都以为经验判断,以为南宋这群弱鸡,必然要被金国虐成狗。然后要靠蒙古将金国给灭掉,蒙古发现南宋的软弱,再顺手揍南宋一把,捞个岁贡回去。徒单衡将南宋判断得更弱一点,以为甚至可能因此亡国,要完颜康做好准备,趁机与蒙古将南宋也瓜分掉,然后将蒙古驱逐出汉地。一如唐与突厥故事。
完颜康却知道,南宋的韧性极强,坚持到最后的就是它,现在局势更加混乱,能坚持更久也说不定。反过来提醒徒单衡:“可不能小瞧宋国的韧性。”
三个月后,大周第一批进士新鲜出炉之后的第二天,一个让二人跌碎眼镜的消息传来了——宋兵首先攻入了汴京,金君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