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没了,便再去讨就是了,他不觉得是个问题。
他又看见了她。
作为西北大将军之女,自然要维护、安抚边塞百姓的民心,她在为流离失所的灾民施粥。
她是背对着他的,他抬眼望着她,既怕她回头,又怕她不回头,他望着她,望了许久许久,直到最后,也没有上前。
他想洗干净,再见她。
祁州城外就是蜿蜒的澜江,春日凉寒,河水亦是凉意刺骨的。
入夜之后,他褪去衣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将自己洗的十分干净,利落,清爽。
可他除了流浪,什么都不会,他逃跑时,甚至忘了拿上换洗的衣衫。
所以,他只能穿着破旧又褴褛的衣,去见她。
她是闺中贵女,出行的时候极少,终于等到了她出行的马车,也是无数卫兵随时在侧。
他看见她素白的裙摆,摇曳生姿,飘然如云朵,迈入车厢。
他心跳加速,跟在她的车后。
他想告诉她,我没有失约,我去找你了。
为了不失约,我千里迢迢,又来了南凉,来了你的国家。
我……没有失约……
他紧紧的追逐着她的马车,像饿极了的狼,在追寻自己的猎物,他的鞋子破旧,因而踩过青石板路时,因雨天路滑,重重摔倒在地。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卫士分列两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闺中贵女,闲来名讳不被外传,他只知道她是陆祁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与她,只有咫尺之距,却只能搓着脏兮兮的手,低着头,生怕露出一丝窘迫,惹她不喜。
“我……我来……”
他没有说完,因为,她见他冒雨而来,只是眸光怜悯,令身边的婢子,施舍了他两张春饼,和一件冬日的氅衣。
“他一定是饿了,阿蔷,把我的春饼分给他吃吧。”
她被婢女虚虚的扶着,梳着双螺髻,发髻上绑着绛红的丝带,虽戴着雪白的帷帽,也隐隐可见那双灿如星辉的明眸。
他手里握着春饼,拿着那件冬衣,针线细密,温暖厚实又柔软,他捧在手中,本应穿上,却怔了好半晌。
“你……不……记得……我了么?”
因多日未进米水,他嗓音嘶哑,唇齿干涸,像干枯的井,起了皮的嘴唇一翕一张,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晦涩难明。
她的神色微有疑惑,那婢女却挥了挥手,示意马车继续行驶。
她皱了皱眉,不再看他,安静的将阖上双眸,倚回车厢内。
她……将自己忘记了么?
又或者说,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低贱的乞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
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做她的朋友的,也不配……仰望她。
他远赴此地,得到的,竟只有一个怜悯的眼神么?
原来,她竟是看不起他的么?
他不甘心,心里,甚至泛起一丝怨毒。
他把她当作唯一的朋友,为了赴她的约定,他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