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十万遗骨。
换一个美人,与五万将士回家。
她作为昭和郡主时,成了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她成了淮安郡主时,成了南凉割让一城的红颜祸水。
一世间,她被天下人指责、唾骂,人们甚至为她编写了几出折子,骂她妖狐转世,骂她狐媚惑人,骂她祸国殃民。
谢行湛答应送她回祁州时,她就有所怀疑,因而还与他争执许久。
将官道换作了羊肠小道,将三百箱笼换作商旅货物,走的尽是些险峭崖壁,皑皑雪山,尽量不惹巡防的北弥将士注意。
待入祁州,再甩了谢行湛,走水路入汝阳,却没料想,是她低估了谢行湛,也高估了自己。
但其实,她心中明白,她只是谢行湛与宋兰亭之间,用来谈判的筹码。
若换作往常,她会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只与她一墙之隔的院落,一刀杀了谢行湛。
可现在,她只想笑。
爱她是真的,利用她,也是真的,只是男女私情,终究比不过四海一统,家国大业。
她被幽禁于震北王府,往来侍女,都换成了北弥的人。
近乎月余的谈判,南凉朝廷,争论不休。
一个是以二殿下为主的主战派,誓死不退,捍卫自己的主权,坚守自己的领土,主张一座城也不能丢。
至于女人,该死就死,误了老祖宗的江山,才是千古罪人。
一个,是以宋兰亭为首的主和派,已遣派户部百人,匠人万余,在乌山之巅,修筑了五万碑林,只待遗骨归家。
这一日,已经暮春三月。
她虽受困,人人知她身份不俗,不敢薄待,侍女一大早抬来早膳。
她用得不多,只食了几口蜜螺酥,便听林玉致与外间的仆妇吵吵嚷嚷。
陆温唤住林玉致:“外头怎么了?”
林玉致道:“外头有个老婆子,风尘仆仆的,还带着个孩子,外头的婢女怕是南凉的鼹人,来传递消息的,就给人打出去了。”
“但我总觉得,是虎子姐姐来了,一定要让姑娘见上一面,就跟人吵了起来。”
陆温困守月余,心中总算生出一二悦然之意,疾步来到前院,对守在甬道的奴婢道:
“你既是北弥人,也该知道我的身份,你若今日不应我,我便是杀了你,谁也不会因这院中,莫名少了个婢子而怪罪我。”
那婢女连忙跪伏于地,浑身哆嗦:“奴婢也只是个下人罢了,如何做得了主,郡主何必为难奴婢呢……”
陆温缓缓抬眼:“你既不允我见,也不允我出门,便折中罢,我去门口,与我阿姐见上一面。”
她说罢,掉头就走,疾行而去。
虎子抱着孩儿,已在门口等着了,她认不得那府衙上头金边描着的“震北王府”四个大字。
只知道这儿阔气,威武,门口还有一众寒光凛凛的将士看门儿,十足是个顶顶尊贵的官家小姐住的地方。
见陆温出来了,一时没想那么多,不顾自个儿满身污泥,立马眉开眼笑:
“阿云,是我来了。”
一旁的北弥守将搞不清楚情况,满心以为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冷着一张脸,高声道:
“好大的胆子,见了南凉太子妃,还敢不行礼?”
说罢,竖立两侧的朱雀卫长戟高抬,齐齐坠地,扬起一片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