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辞的话,让沈凝和沈敬轩心里都有了底。母亲清醒后的这段时间,沈凝与母亲闲聊了许许多多,但对沈璇和柯氏,一直都没提过。那两个人好像对沈凝已经不是什么要紧的存在。她都忘了。自然就也就忘了提。如今裴书辞说完,沈凝理了理思绪,还是决定把那两人的存在告诉裴怀英。连同柯氏算计不成,沈璇是别人的孩子,还有那异魂三年里,沈璇和柯氏的变化,以及京中发生诸事……沈璇和柯氏是如何到的安南。等沈凝说完所有,裴怀英说:“阿娘心里有数了。”裴怀英只一开始有些意外,之后神色就很是平淡,看起来,这件事情大约对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事。沈凝最近陪伴在母亲身边,也发现了。裴怀英不管是对往事还是对如今局势,都很淡很淡,只有对她有几分温柔情绪,对沈敬轩,好像也是淡淡的。沈凝想,是不是母亲沉睡了太久的缘故?十多年的沉睡,远离俗世。世间一切早已变幻无数,母亲便如同抽身而起,隔绝在外。即便如今清醒,一时之间恐怕也很难落定在红尘之中,很难融入,便什么都不太上心,淡淡的样子吧。还是母亲原本就是这般淡漠的性子吗?这终究不算太要紧的事情。沈凝心中有底,与裴怀英说了便罢了,没有太藏在心里。安南距离望月山本不算远,快马一日一夜怎么都到了。这一回因为是护送裴怀英……她的身子,当然是禁不住一点颠簸,所以路上走的很慢,晚上也要停下休息。这么短的一段路程,竟是走到第四日,才到达安南谷城。容楚灵收到了消息,已经早早等候在城门之前相迎。她披着绛紫色滚白毛圈的披风,挽着典雅的云髻,美丽的脸上带着温雅笑容,走上沈凝牵住她:“睿王妃到了。”“嫂嫂。”沈凝笑着,回握住容楚灵的手,“你不要那么见外,叫我的名字就好。”容楚灵似乎被那“嫂嫂”的称呼弄的有点不好意思,眼眸低垂了一下,点头说:“那好,沈凝,这一路辛苦了,先入城吧。”“好。”沈凝应下。容楚灵随着婢女前去上马车。一旁的裴书辞快步上前,扶握着容楚灵的手肘将她往上托了托。沈凝这时候已经重新上马,侧脸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容楚灵朝裴书辞笑着,道了声“谢谢”。沈凝扬了扬眉,暗忖:这夫妻俩还都挺客气的。如今瞧着,的确是比当初好得多。但是与自己和阿澈来说,又好像……不完全算恩爱?想起容澈,沈凝轻叹了口气。最近都没收到容澈的信,也不知道西陵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凝儿,走了。”沈敬轩仰头望了谷城牌匾片刻,回头招呼沈凝,“入城吧。”“嗯。”沈凝回神点点头,骑马靠到裴怀英的车边去,随着父亲一起进了城。谷城是安南最大的城,也是裴家所在。这地方气候温湿土壤肥沃,谷物产量极高且品相极好,因此得名谷城。谷城这里,每一年往朝廷粮库之中上缴的粮食也是全国最多。百姓生活,吃得饱是基础。谷城这里能让人吃饱饭,便有边缘百姓不断朝着此处迁移而来。经年累月之后,这里的百姓人口也极多。人多了,自然会生发出分门别类的生意来。这谷城之地,沈凝只一进城,便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繁荣之气来。与京城的繁花似锦不同,这里的繁荣,是一种喧嚷的,市井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繁荣。裴怀英坐在马车里,便是这一路而来都淡淡的,此时也忍不住推开车窗朝外看着,眼神微眯,神情有些恍惚。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童年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十五岁及笄之后她游历天下,便时不时离家,在这谷城很少长时间的停留。到后来天下大定,她入京成了冀州侯,开始在京城和冀州两地游走,曾过家门而不入。后来……她死了。在望月山上一躺十多年。到如今,算起来她都有接近三十年,不曾仔仔细细,好好地看过这地方。她瞧着那来来往往的百姓,吆喝叫卖的小贩,空气里飘来栗子糖甜腻的香气,心口慢慢地热了起来。那份热意从一开始的浅浅淡淡,逐渐越来越温热,范围也逐渐变大。好一会儿之后,好像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凝儿。”她轻唤一声。沈凝连忙伏低身子:“阿娘,怎么了?”“你帮我买一份栗子糖。”“好!”沈凝应下,眼神四顾搜寻着。她嗅到了一点气味,但是还没瞧见卖栗子糖的摊位还是铺子。沈敬轩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买。”他提缰往左前方铺子走去,到了门前翻身下马进去了,没一会儿出来时,他手上拎着个小巧食盒。沈凝迎上前去,“爹爹离阿娘的马车有那么一段距离,竟然听到阿娘说的话,反应也快,真是耳明眼亮。”沈敬轩笑道:“快拿给你娘吧。”“好!”沈凝笑着不再多言,转头将食盒从车窗递了进去。裴怀英打开来,拿了一块栗子糖。那甜腻的香气更冲入呼吸之中,真切无比。她其实不喜欢吃栗子糖,从小到大她只吃过几块而已。喜欢吃这糖的是妹妹。然而这安南栗子糖独有的气息,今日却叫她觉得无比的亲切。她要回家了。……谷城很大,马车摇晃了约莫两个钟,在一座门楼巍峨的宅院门前停下。沈凝翻身而下,前去将裴怀英从马车之中扶了下来。裴怀英停在门前,仰头瞧着那“裴府”二字,眸光深深,恍若隔世。裴书辞与容楚灵也各自下马下车,走上前来。“母亲,先进去吧,府上一切,公主都准备好了。”裴书辞说。“嗯。”裴怀英点点头,缓缓向前,一步步踩着台阶往上。沈凝扶持在一侧,心中也有一点激动之意。这里,她也有很多年没来过了,真的好想细细看一看,是不是还如当年一样,看看外祖母,病情如何。“夫人?夫人已经到了!”就在这时,有一道女音从门内传出。下一瞬,环佩叮当,裙裾起落,一个穿着玉色锦衣的年轻女子带着一群仆人,从院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