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喷血而出,血珠溅到了他和她的身上、脸上。他忘不了她那时候震惊骇然的眼神。他想,容楚灵身为公主,肯定没见过这样可怖的场面。而他就是这样的人。这件事情,也是他这段时间踌躇不前的原因。匕首更伤了她的脸。虽然不是他所为,可却因他而起,他心中怎能不存疑虑?可如今看来,却是他疑虑太多,怯懦太多。或许,他是觉得自己不够好?这个念头一起,裴书辞下意识地皱起眉毛,可心中思绪飞散乱飘。他不甘愿又不得不承认,在容楚灵面前,他似乎的确有几分不那么自信。从他们相遇、成婚到现在,她把一切做的太好了。无论是做盟友,还是做“表面的妻子”,她都完美到无懈可击,竟也叫他心中颇多疑虑,望而却步。“热。”怀中的人儿低喃一声,双手轻轻推着他。裴书辞低头时,才意识到自己思绪乱飞的时候,不知不觉将她抱的太紧,她困倦之中也很有些不适,秀眉紧蹙。他连忙放开了几分。又恰逢她那受伤的脸颊好不防备地显露在他面前,他心有所动,低头亲了亲那伤处,却也不好太胡闹,再吵醒她。等容楚灵再次睡熟之后,裴书辞慢慢地将自己做了她枕头的左臂抽回。脑袋被放在枕上的那一瞬,容楚灵眼睫动了动,似乎有些不适应,不过到底是困倦,没一会儿又睡着了。裴书辞给她盖好了被子,动作轻巧的起身穿衣。瞧着外面天色,天已经大亮了。脚踏边上的地毯上,他和她的衣裳一片凌乱,丢的到处都是。那女子贴身的主腰更被甩去了妆奁之上的镜台,挂在镜子上,将镜面挡去了大半。裴书辞看着,暗暗思忖自己昨晚有这样的猴急乱来吗?这场面实在是……叫他身为男人,也有些讪讪的脸红啊。他缓缓地吸了口气后,起身,快速且尽量不制造出声音,将乱扔的衣物全部捡了起来。他自己的自然是穿戴好了。容楚灵的衣裳,他一件件仔细折好。容楚灵的衣裳也并不繁琐,可有些饰物他也辨不清楚是何物,便将大件的放在下面,小件的放在上面。整理好后,他出了垂放下纱帐的月亮门。然而脚步刚迈出去,裴书辞就如同点穴一般被定住了。卷轴……从那书案边上斗柜滚到了这里,如今还大剌剌地摊开着。上面交缠的画面,裴书辞昨日觉得很是叫人难堪,难以入目。今日瞧着,却不自觉地喉间发紧,下颚微绷,心跳也开始有些紊乱。门外有人影走动。听着脚步声应该是伺候在容楚灵身边的嬷嬷。裴书辞回了神,弯身将那完全摊开的卷轴,以及那本过火的画册快速收了起来,左右瞧了瞧。他觉得这地方并不是能放置这个的好地方。且不说容楚灵随时翻找东西会看到,下人们打扫时也会看到。这等私密事,被人瞧着、议论,当真是浑身的不自在。这般一番思忖,裴书辞将它们重新装入包袱布里,扎的结结实实,这才去开门。门前果然候着照看容楚灵起居的嬷嬷,以及春桃和几个婢女。这是都准备好了来服侍的。裴书辞出来时,一群仆人规规矩矩见礼,那面上颇多几分微妙的笑意。裴书辞转身将门关上,才说:“公主还在睡觉,莫要去叫她,你们在院中动作也轻些,不要吵到她。”“如果府上有什么事要她处理的,等着。”春桃应:“奴婢明白……将军这是,有事出去?”圆房的早上男人早起有事走了,将妻子一个人留在屋中,这样怕是不太好?“我去百草园,很快回来。”裴书辞说罢,便拎着那布包袱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直接去百草园,而是将那布包袱送到自己的书房,妥善安置,确定不会被什么闲杂人等看到之后,才又去了百草园。此时已经是上午。百草园中府医尚在,青竹往鹤麓院去了。裴书辞是想让府医看看伤口,然后换一下药。表明来意之后,府医便唤裴书辞宽衣坐好,为他处置。衣裳褪了一边袖子。府医拿着伤药上前去,正要处置伤口,却陡然眸子眯了眯,盯着裴书辞肩膀后的某处不动了。“怎么?”裴书辞问。“呃……嗯,马上!”府医垂眸,仔细且快速地将他肩上的纱布拆开,上药,又用新的白色纱布将伤口裹好。整个过程快速且熟练。但他的眼睛却时不时地瞥着裴书辞半裸露的肩背。有几条不特别明显的红痕。像是抓挠出来的。而且这肩膀的伤口,原本整一片的痂皮,有一点点挣裂开的意思。伤口没裂开那就一切都好。但这痂皮裂开……干了什么挣开的?府医的脑袋,开始不太受控制的发散着思维,面上的笑容都微妙慈祥了起来。年轻人嘛,毕竟就是……年轻。裴书辞觉得他笑容实在太过暧昧,轻咳一声说:“这伤口如何?”“嗯,很好!”府医把纱带打了结,笑眯眯地说:“很好,年轻就是好啊。”“……”裴书辞看了府医一眼,觉得他眼神里写了许多许多,可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甚自在地别开眼道:“那就好……多谢廖先生了。”话落他快速起身,离开了。望着那脚下生风的年青人,府医捋着胡须笑容不止:“哎呀,这府上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又有喜事了吧!”……裴书辞回到灵雎馆时,容楚灵还没醒。他进房瞧了瞧,感觉床帐落下之后,账内有些闷热,思忖她是否会有些不适?便将边上的帐子挂起来两层,只留下一层纱帐。而后自己到书案边上,翻看先前容楚灵拿给他的杂书。今日下人和管事都十分懂事,也没有人来不识相地叫他们起身用饭什么的。裴书辞这一翻,便是一个多时辰。过了午一阵子后,床帐内倦懒的人儿才翻了个身,喟叹着醒了过来。裴书辞丢了书本走过去,撩起帐子扶她,“可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