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布衣,头上戴着斗笠,紧紧地皱着眉头。这是练鹊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愤怒之色。
他的神情如此逼真,逼真得都有些虚幻了。
练鹊动了动因失血而发白的唇。
那个男人的幻影俯下身来,单膝跪在她面前,先是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又一手扣住她的肩,一手托住臀部,将她抱了起来。
……好像出现幻觉了?
练鹊想,大概是自己太痛的缘故吧。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陆极抱着自己,怎么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奇异的草木味呢?
陆极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紧紧地抱着她呢?
“不要哭。”陆极的幻影动了动唇。
练鹊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个年轻却略显憔悴的女子。平日里亮如星辰的眼眸黯淡下来,整张脸煞白的,很丑。
突然就有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陆极眼中闪过一丝无措。他将练鹊的重量全部移到一臂上,想要腾出一只手给她擦一擦泪。
可是练鹊在他成功之前已经努力地直起身子,将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他心爱的姑娘从来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这一刻相拥的喜悦来得如此真切。
比眼泪更近的是她娇嫩的肌肤,她靠着陆极的脸,轻轻地蹭了蹭。
“你是来救我的吗?”
陆极本来想好的说辞被她带着颤音的问句打断。
练鹊带着笑意说道:“太好了,我有点痛。你可以带我走吗?”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充满了疲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她实在是太累了。
就好像之前那样骄傲的练鹊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她娇气且软弱,需要依靠着别人才能生存下去。
身上的伤痛和过往遇到的那些凶险来说其实不值一提。可是它们一寸一寸地没入骨髓,都在提醒着练鹊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背叛。
她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靠一靠,默默地流一流泪。
练鹊用那种坚硬的态度包裹了自己太久,遇见了陆极时,心中的哀怨便被层层剥开,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被摊开,被他看得分明。
但凡陆极是个知情识趣的,他就该好好地安慰练鹊。可惜他是个嘴笨的,等了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人心隔肚皮,姑娘下次要注意了。”
练鹊被他气笑了,隔着衣裳锤了他一下。
“你……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陆极有些陌生,心里那些患得患失又跳出来作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练鹊看见男人抿了抿唇,像是在克制些什么。
“你该好好疗伤。”他用那种不咸不淡的声音提醒道。
他的态度和练鹊想象的执手相看泪眼想去甚远,却十分可靠。
陆极的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落在了她散乱着、粘连着血液的发上。
“别怕,我带你回家。”这已是他能说出的、最动听的情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