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一场火,将城南百姓的生活悉数打乱。太守方治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势要找出纵火的凶手。
李翠兰打从街上回来时,直奔着悠游居去了。
彼时练鹊在屋子里正抓着笔练字,白进文看着她狗爬一样的字,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看看你,在外头净学了逞凶斗狠!一个女孩子,不休内德,将来有哪个夫家敢要?”白进文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撞上他女儿的事,一下子全破功了。
练鹊不敢跟她爹顶嘴,迂回道:“外头日子苦,没什么机会看书。”
笑话,她小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每天听她爹说那些酸不拉几的诗词文章,好不容易自己跑出去了,才不会碰一下。
就连字,还是因为要学武功学医术才认的。
白进文听了,又好气又难过,指着练鹊连着“你”了好几声。
李翠兰进门听到了,就骂他:“你这个死老头子,成天的跟你女儿过不去,还拿这些来烦她?”
又训练鹊道:“你这丫头在外头心都野了,也多少听听你爹的话吧!”
父女两个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不敢轻易说话。只见李翠兰不疾不徐地坐下,这才说起西陵城街上的见闻。
火后西陵侯的人驻扎在了城南的大部分地方。侯府私库里的物什被源源不断地搬出来用以治疗伤民。太守似乎也默认了此事,两方的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李翠兰笑道:“别瞧着西陵侯凶名在外,他手下那些小伙子却是个赛个的精神呢!”
白进文“哼”了一声。
练鹊道:“他那些将士们都是西北刀口里滚出来的,自然与别个不同。西陵这地界生活平和,娘觉得稀奇也是正常。”
“你也别跟我摆谱,”李翠兰道,“你在江湖上就没遇见过精神的小伙子?”
“……娘?”这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李翠兰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摇了摇头:“小将军们都是侯爷麾下,纪律严明。哪里像你们一言不合就砍人的?”
练鹊很是不服。自打她那天跑出去火场看情况,回来就成了被全家攻讦的对象。刚回家时那掌上明珠的待遇已然是明日黄花,态度最好的也就是嫂子,整日看着她叹气。
到底是骨肉亲情,练鹊也只能低着头,练自己的字。
没人接话茬,李翠兰也没了兴致再□□她。好半晌,才悠悠地道:“这大人物之间的事情,可真是看不懂哟。”
白进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缓缓喝了口茶:“咱们就过好自家的日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练鹊不打算参与她爹娘的对话。左右老人家都不想惹事生非,借着这事敲打她呢。上位者的博弈,又岂止是平民可以轻易置身事外的?
正如这次失火,虽不知是何人所为,却正好给了西陵侯插手西陵事务的机会。
作为目前的既得利益者,西陵侯在这场火中的角色也令人怀疑。
练鹊并不愿意以恶意揣测西陵侯。只目前所见,他虽然表情单一也不会人情往来,却是个少见的老实人。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可权利面前,人性是最不可靠的。
练鹊手一抖,手下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深黑的痕迹。
“专心!”白进文道。
“好好好。”练鹊神色如常,挽着袖子继续往下写。
这就是她,前武林盟主,武功独步天下的玄机子的传人,人称山鬼的一代传奇女侠现状。没有尊严也没有体面,她练鹊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跌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好在练鹊别的不会,在这些事上却最是能屈能伸。白日里不让她做的事,晚上大家都睡了再去做也是一样。
冬天日头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饭,外头天已大黑了。
练鹊稍稍同家人们聊了会儿天,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当即褪下闺秀衣裳,换了身轻便短打。
小琴欲言又止:“小姐日日出去,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啊……”
“那就不要让他们发现。”练鹊摸摸她的脑袋,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来,“我自信出去的时候不会叫他们发现,只是家里还要靠你多多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