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舆寺位于西陵城北边的山上,香火鼎盛,有一条宽阔的大道直通寺内。冬来时别处的树叶都纷纷枯败零落,惟有堪舆寺种着的全是常青的树种,放眼望去,一片碧绿环抱着寺中的庄严宝相。寺中白砖金瓦,富贵非常。
西陵四周并无高山,这堪舆寺所在的北山若是在稍北的地界,也只能称作是小丘。练鹊并不费什么力气,就轻巧地从山下爬到了山顶。
小琴与宝月随侍在母女二人身侧,其实主要是搀扶着李翠兰。她久病初愈,虽这些年注意保养身子,但真让她爬山还是有些勉强了。
练鹊道:“我看这一路上有不少卖吃食的小贩,不如娘也用一些。”
李翠兰道:“外头的东西终不如家里的好,我只是身子虚一些,休息片刻就好。”
于是一行人便在寺外的一座小亭内小憩。
练鹊看到有卖瓜果的,不禁道:“别的尚且不知,这瓜果一看便是清甜可口的,我去买两个来。”
李翠兰拗不过她,由着她去了。
同在亭中的妇人们便向她打听:“贵千金芳龄几何?可许了人家?”
李翠兰骄傲且矜持地一一答了,关于年龄却含糊道:“我女儿年纪却大些。”
妇人们恭维道:“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砖,贵千金一看便知是个好的。”
正说着,就看见前头官兵开道,十数个仆妇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夫人向亭中来了。那通身的金银首饰,在日光下闪着炫目的光。
面相凶恶的官兵走上前来,狠狠训斥道:“太守夫人要来此歇脚,尔等村妇还不速速离开?”
李翠兰自个儿穿金戴银,那些愿意同她攀谈的自然也不是平平之辈,可一听是太守夫人,都自觉地让了路。小琴跟宝月也护着李翠兰起身。
练鹊那边还在买瓜果呢,被这贵妇的排场吓得一惊。
“小姐、小姐。”小琴小跑过来,“夫人叫您一起进寺呢。”
练鹊点点头。
因着太守夫人驾临,本来就有不少人的堪舆寺此时更是水泄不通了。听一旁的夫人说,似乎是为了太守夫人的安全考虑,所以她进去参拜时,闲杂人等只能在外头等着。
练鹊道:“这太守夫人也忒威风。”
“这是自然,俗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咱们太守的正宫夫人,在这西陵可不就是第一等的尊贵?哪个敢违逆了她的意思?”一旁的夫人又道,“我听人说方公子之前被人打了,方夫人正上火呢,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不要上赶着找麻烦了。”
“夫人说得有理。”练鹊奉承道。
她心里却想着另外的事情。方治年轻时对她夫人百般顺从以至于如今只有方遒一个儿子,这是因为他爬上如今的位子都是靠方夫人的裙带关系运作。现如今方治在西陵站稳脚跟了,却依旧对她细致体贴,连妾室通房也不敢多有,想来此人一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练鹊这里留了一个心眼,只跟两个丫鬟一起服侍她娘喝水。等到方夫人又被众人簇拥着出来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都停了声,低头等那队伍过去。方家的轿子停在寺内的大道上,绣金线的轿顶在阳光下闪着金辉,看着富贵非常。
“咱们家也不是用不起这样的轿子,可若是用了,那可不就等于在大街上嚷着叫官府多收税么。”李翠兰忽然道。
李翠兰年纪比方夫人小些,看起来却是要比她老好多岁。练鹊拍了拍李翠兰的手:“这等人空有其表,比不上娘。”
所以说背后议论人,风险最大。母女俩这里正说着话,那里方夫人却仿佛有感知似的停下来,四下看了看。
然后方夫人就看到了练鹊。一个嫩的跟葱一样的姑娘,肤白细嫩,乌发如上好的缎子一般,斜斜地绾在身后。头上并无其他缀饰,只一系带、一玉簪,那丝带殷红,玉簪翠绿,两相映衬之下,更显出练鹊精心动魄的白来。粗粗一看,仿佛整个人都要与日光合为一体了。走近了再看时,原本纤秾合度的身姿这才显出全貌。练鹊穿得是时兴的浅色罗裙。裙摆一截一截地铺开,似盛放的花朵,又渐渐向上收束,到了极细的腰部又仿佛一只手便能握过来。
再往上看,那细腻的皮肉被衣裳紧紧地包裹住,显出一种隐秘的诱惑来。
“姑娘,”方夫人不由得柔和了神色,“抬起头来。”
练鹊正觉得奇怪呢,抬头打量方夫人。
便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瞥,展露了千万种的风情。但凡同那双眸子对上,别人就再也想不起什么朱红的嘴唇挺巧的琼鼻了,只得一心一意地成了那鸦羽似的长睫下、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眼波的俘虏。
方夫人怔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笑出来,欣慰道:“甚好、甚好。今日合该是佛祖保佑,叫我遇上姑娘这样的绝色。”
又拉住李翠兰,殷殷地问了家里营生住址,这才离去。
李翠兰晕晕乎乎地,心想这便是佛祖显灵了。小鸟儿得了太守夫人的青眼,哪里还愁嫁不出去?
与她相对的,练鹊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小琴虽然懵懂,但也会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劝道:“横竖在这里不是办法,夫人小姐还是先去上香吧。”
李翠兰此刻身体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拉着练鹊的手,道:“走,小鸟儿,娘带你去求一桩姻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