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显然犯了众怒。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崇文殿里如何抨击自己,不过徐谦大致也清楚,这些人真正怒了。
可是怒了又如何。
徐谦出宫的时候,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让他们怒去吧,徐谦求之不得。
天子需要他们愤怒,徐谦自己,也要借助这些愤怒,来大幅度的提升自己的威势。
嘉靖的末年,新政旧政之争,新学旧学之争,皇权与相权之争,夺嫡之争,所有的矛盾,都在不断的积攒,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一刻爆发出来。
徐谦关心的是新政和旧政,嘉靖关心的是夺嫡,杨廷和关心的是皇权和相权。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上到天子下到寻常的百姓,都有自己的立场。
这一次斗争范围之广,可谓空前剧烈,这样的矛盾若是在古今中外,往往最后诉诸的多半都是武力,造成分裂。而这是大明朝,虽然矛盾重重,可是依旧还维持着斗而不破的局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天下,永远都只会有一个胜利者,胜利者不会是天子,天子已经出局,他唯一寄望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的接班,打成一个平局而已,真正的博弈,依旧还是新政和旧政之争,其他的矛盾,永远都是在这庞大利益触动之下的皮毛。
这个世界有没有私怨?有!不但有,在这复杂的大千世界,私怨错综复杂,可是这些,都只是斗争的借口,因为所有人都在争取自己的巨大利益。
旧政的拥护者如今损失巨大,就以江西为例,江西已经分裂,一部分较为开明的士绅。支持新政,可是多数士绅,却对新政带着排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去做买卖,也没有做买卖的意愿,江西不是浙江、福建。浙江、福建人口众多,同时又是人多地少,山岭极多,在那里的人,虽是称之为鱼米之乡,可是商业活动一直比较发达。地主士绅们其实田地积攒的并不多。就算是青田的刘家,看上去一个县近半的土地都为他所有,可是和其他的大地主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再加上直浙地价高昂,新政开始之后,种植粮食本就是亏本的买卖,既然如此。许多人不得不开始种植经济作物,甚至为了家族利益,开始投身商海。
江西却是不同,江西土地肥沃,士绅最崇耕读,江西在有明以来,考霸层出不穷,翰林院的庶吉士。十个人中,至少有两三个都是江西人,明朝的历科状元、榜眼、探花,江西人也都不少。
土地肥沃,又有银子,不必像福建人那般为了一点水田引发宗族械斗,也不必有人冒险出海谋生。江西的地主士绅几乎是最稳固的一群人,他们拥有许多土地,而且都是上好的水田,水田的价格。也比直浙要便宜的多,种植粮食,足以让他们生活无忧,自然而然,他们不愿意去尝试任何新的东西。
只是近年来,新政开始之后,大量的劳力开始流窜去直浙,这些地主和士绅,和新兴的商贾以及一部分开明士绅,矛盾立即尖锐起来,这种矛盾倒是像美洲的南方和北方,北方聚集的是新兴工业主,他们急需大量的劳力,而南方的庄园主们却是握着巨大的人力资源。于是乎,北方高举解放奴隶的大旗,致使南方的庄园主们索性铤而走险,来个刺刀见红。
不过在大明朝,以直浙为首的这群新兴利益阶层,却并没有这样强势,他们刚刚兴起,还没有培养出输出价值观的野心,大多数人只是想守着自己的买卖而已。而对于传统地主们来说,新政思想的冲击,让他们退无可退,一方面,地主和佃户之间的雇佣关系已经开始瓦解,这就导致原来只要你有了土地,就可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地主士绅们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虽然一些士绅在新政里头分了一杯羹,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中捞取好处,毕竟从中得益最大的乃是商贾,这就导致,那些没有得到好处的士绅,从前对商贾的心态是极端鄙夷,而现如今,却是极端的仇视。
在这种基础之下,维护旧政的官员也受到了影响,一些大臣,甚至变得极为极端,几乎已经将新政当成了死敌,党同异伐,原本就是朝廷的传统,此时又牵涉到了根本的利益问题,其结果可想而知。
徐谦眼下拉住了天子,也就是说,将新政的利益和夺嫡的利益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比如徐谦毫不犹豫的支持了朱载基,这就意味着,新党已经一面倒的要扶持朱载基继承大统,如此一来,嘉靖就坚实的站在了新党的一边。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不怕事大,就怕事小。
既然是盟友,就要相互扶持,嘉靖要布局,就需要徐谦闹出动静,后世的游戏里头,有一个职业叫做mT,嘉靖负责输出,徐谦现在就是坦克。
作为一个好肉盾,这嘲讽的技能,当然要高明,不足够嚣张,又怎么能让这些人跳脚?
徐谦回到户部部堂,闲坐片刻,想起什么,命人去北镇府司请徐勇来。
徐勇如今乃是千户,在京师里也算半个人物,可是一听徐谦传唤,倒是马不停蹄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