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之后的两天,钟南都在济南城里闲逛,不过他去的地方不是名胜古迹,而是普通的大街小巷,这让亲兵队长徐万州感到很奇怪。徐万州便是平壤之战后,通知钟南去李如松中军营帐,一路上爱说话的那个小兵,他之后一直跟着钟南,直到钟南升任游击,需要组建自己的亲兵队,才让徐万州领了这个差事。
徐万州特别留意了一下才发现,自家主将不是在游玩,而像是在寻找什么,具体寻找的是什么,他没敢问。两天的时间里,钟南把济南城里的每条街道都走遍了,潜意识里,希望能找到点秋香留下的痕迹或者相关信息,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多。
第三天,钟南把寻找范围转移到了城外,先从西边开始。一出城门,城外和城里的区别就明显了起来,沿着官道没走多久,便看不到太多人烟。在古代,一个城市的辐射半径并不大,城里城外可以说有天壤之别,城外除了农田外,房舍很稀落,越往城外走,越是感觉不到多少生活气息。除了官道两旁偶尔有些茶肆、饭馆,里面坐着三三两两走南闯北的货商,之外再无多少人气,简直和荒郊野外差不多。
第四天下午,钟南带着人从南门出城,一直往外走,直到差不多太阳快下山了也还是一无所获。眼看明天一过,使团就要前往京师,钟南越发感到心中的希望很是渺茫,他叹了口气,抬头看见路边有家茶肆,于是招呼亲兵队停下来歇歇脚喝口水。
亲兵队人不多,加上队长才十二个,徐万州很快就安排好亲兵们四处坐下,确认无虞后他才让钟南下马,随后冲后堂喊到:“店家,来几壶热茶,再上些点心!”
没人回应,徐万州又加大嗓门喊了几遍:“有人在吗,来客人了!”
随后才听见里屋传来一个女声:“来了,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钟南一怔,觉得很耳熟,但是又不太敢相信。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茶肆门口的幡子上面,写着一个简单的“茶”字,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有四五张木制方桌,配着简陋的木制长凳,木桌和木凳都很陈旧,每张木桌上还整齐摆放着几个土碗。钟南心想:这当是一个供路过的行人歇脚喝茶的所在,而且是最低档的那种,估计平时招呼的多半是那种没钱的客人,生意应该也很冷清,不然不会有客人在外面喊了好几遍才过来招呼。
钟南尚在胡思乱想中,却只见里屋的帘子被打开了,走出一个妇人来,妇人还背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她低着头,提着一大壶茶水,小声地招呼着各位兵爷,随后麻利地将距她最近一张桌子上的茶碗一一放在每个亲兵面前,再逐一给斟满。一张桌子倒完后,她又挪到旁边一桌继续斟茶。
亲兵队一共坐了三张桌子,最后一张在钟南身后,妇人见面前的*着没动,她也不说话,仍旧低着头,打算绕过去。哪知面前的男人却伸手一把抓住了她,一瞬间,妇人脑海里闪过了类似的画面,在那幅画面里,有个纨绔少爷正在占自己便宜,然后自家相公大打出手,之后画面里一片猩红的血渍……
妇人浑身瑟瑟发抖,她先是一下子扔掉手中的茶壶,随即双手抱头,大声尖叫了起来。叫声惊醒了熟睡的小孩儿,小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妇人吓得哇哇直哭。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尖叫一个大哭,这让围坐的亲兵们呆立一旁,茫然不知所措。
更让大家吃惊的是,钟南此刻正双手紧捏着妇人的上臂,眼眶中泛滥的泪水顺着脸颊直流而下,嘴里小声嘟囔着他们听不明白的话语。
虽然声音很小,妇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对方说的是“秋香,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停止了尖叫,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待她缓缓抬起头来,发现面前果然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妇人颤抖着伸出自己粗糙的双手,深情地抚摸上去——这是张多么帅气的脸啊,曾经略显书生气的脸庞,如今多了几分霸道的意味,可是却更让她喜欢了。
钟南抱住了妇人,妇人随后也反手抱着钟南的后背,一旁的徐万州适时地和一众亲兵走出茶肆放哨警戒,棚子里便只剩下拥抱着的男人和女人,哦,还有一个刚刚停止啼哭的小孩儿。
妇人就是秋香,钟南抱着她久久不愿松开,还是情绪稳定后的秋香觉得不好意思,两人才松开手,随后坐在长凳上,握着手互相诉说着各自的情况。
秋香离开河南前的种种经历和钟南了解到的大同小异,之后的情况是秋香好不容易来到了济南府,却因为流产的后遗症和长期营养不良,再次被病魔击倒了,万般窘迫下,她只能典当唯一的贵重物品——钟南送给她的发簪,这样才有了钱治病,也正是这次诊治过程中,她才知晓自己再也无法生育。后来治好病后,倔强的秋香便用治病剩下的钱,在济南城外开了一家简陋的茶肆,期待钟南有一天能找到她。
听完秋香的讲述,钟南的心疼得像刀绞一样,他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妻子,郑重说道:“秋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承担!”
秋香轻抚着钟南额头上的伤口,心疼不已地问道:“钟大哥,你这些年好吗?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随后钟南就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战场经历,接着又讲了讲去苏州和河南找人的经过,他不想秋香伤心,所以短短数句话便说完了。听着这些秋香就哭了,心想战场上刀枪无眼,自家相公九死一生,才有了如今的好光景,应该开心才是。于是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自家相公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还挂念着自己,这就够了,自己不能再拖累于他。
短暂沉默过后,钟南拉着秋香,要她和自己一起回城,秋香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想想已不再年轻美貌的自己,她瞬间做出了决定,“钟大哥,我不能走,我……我已经再嫁人了。”
“我不信!”
“背上就是他的孩子,”秋香小声说到,“你我缘分已尽,不如就此别过吧!”
钟南看着秋香背上的小孩儿,是个女娃,两三岁的样子,虽然甚是可爱,不过眉眼间却没有一丝秋香的样子。钟南不是笨人,他想了想,很快就明白秋香的心思,于是毫不在乎地说:“没关系,让他休了你,我再娶你过门!”
“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一个被休的女子哪能再嫁给你!”秋香惊道。
“我愿意娶谁管得着!”钟南站起身来,大声地霸气回应,“既然你说再嫁了人,就叫那男人过来,我和他说,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带走你!”
钟南知道秋香在撒谎,估计她是怕拖累了自己才不愿意和他走,对于妻子的倔强和坚强他是了解的。见秋香不再说话,钟南上前搂着她的腰身,动情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再嫁人的,除了我,其他男人你都看不上眼!”
怀里的女人只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我知道你一直等着我,我也一直记得我们的诺言,”钟南摩挲着秋香的长发,“你还记得离开苏州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秋香瞬间泪目,分别时的场景刹那间涌上心头,她抽泣着连连点头,“我记得,你要我等着你!”
“既然你没忘记,今天我就要践行那个诺言!”说完钟南就强吻了上去,虽然女人的嘴唇不再饱满丰润,可是他却觉得这是世间最香甜的吻,让他陶醉其中迟迟不想松口。
秋香大脑一片空白,古代女子惯有的羞涩让她极力想推开钟南,可是内心深处却特别享受这个亲吻,她见相公仍然迷恋自己,也就不再坚持刚才的决定了。
长长的热吻过后,秋香依偎在钟南怀里,低声细语地说:“钟大哥,我都二十三了,也没以前好看了,而且以后又不能生孩子,你不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我也快二十八了啊,而且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会是最漂亮的女人!”钟南一一驳斥,“至于孩子的问题,你背上不是背着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