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慢慢缩紧的动作中垂下头,半阖的双眸落下一片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舒展开原本蜷缩的模样,走出了寂静无人的谨行所。
。
“叩叩——”
陈三从一摞摞太医院的案卷中抬起头,瞧见门口背光而立的杜宣缘,立刻起身相迎。
“倒是稀客。”他笑道。
“我这还没有少小离家老大回,就成笑问客从何处来了?”杜宣缘和他说笑两句,随后正色提及方才遇见的王美人,并说出她的来意。
陈三听完面露思索之色。
“一个据说受尽帝王恩宠的女子,却假扮成宫女偷偷到太医院寻一副毒药。”
陈三道:“王美人出身普通,据说是她的父母瞧见张贴的人像,自觉女儿肖似其人,遂将她送到游官处,进献给皇帝。她是个温柔良善的人。许是落胎之事打击太大了吧。”
他说完,屋里有片刻沉默。
“她是个人。”杜宣缘道,“但在这里,她是皇帝的宠物,是承载皇子龙孙的器具,没有人在乎她是怎么想的。甚至她的郁郁寡欢在某些人眼中都是另一种‘风情’。呵,可笑。”
陈三面对杜宣缘这番话,却流露出片刻的茫然。
他撇开视线,道:“她不适合深宫。鱼儿到了干涸的土地上,注定只有徒劳无功的挣扎后面临死亡。”
杜宣缘暗道:她身处的环境从不是她可以选择的,何来适应不是适应之说?
但她不欲与陈三再多言。
杜宣缘笑道:“是以,我想帮这条鱼儿回湖海。”
陈三一怔。
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杜宣缘何出此言。
王美人已经入宫为妃,皇帝对其宠爱有加,绝不会轻易将她放归古力。
随即陈三才想到那个堪称是大不韪的“办法”。
他愕然地看向杜宣缘。
皇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如果什么都不干涉,王美人恐怕是熬不过他。
杜宣缘的意思显然是想“帮”皇帝早登极乐。
她现在正是立下大功,圣眷正盛的时候。
古往今来,谋权篡位的逆臣大多是因位高权重,野心日渐膨胀,后才生出谋反之心。
可杜宣缘这盘算,好似她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谋逆”去的。
像陈三这般心怀遗恨的家族余孤,也从不曾想过,在这封建王朝,又能有几人打心眼里认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除了亲手接触到权力顶端的人与走投无路的人,谁又真的敢推一推它?
在领悟到杜宣缘话中含义后,陈三难得陷入沉默了。
杜宣缘并未催促,而是转到太医院的本本档案前翻阅起来,悠闲的模样仿佛他们并不是在商议一件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陈三看向窗外,落尽叶子的枯枝上缀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鸟窝,空荡荡的巢穴在北风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