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出帐不需要走几步,自有人将程归押到他们面前。
对没接触过程归的人而言,这个女子与他们想象的模样可谓大相径庭。
她与这些人印象中本该柔弱怯懦的女子形象截然相反,也无作为一个告密者、阶下囚该有的惶恐。
相反,她仰头直视着周围这一圈人。
像一株荒芜北地里长出的野草,在风沙中扬着叶片,丝毫不曾掩盖自己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肆意生长的野心。
若是这样的目光在一个男子身上,她面前的这些人或许忌惮,或许赏识。
可她只是一名女子。
于是回视她的目光也无比平静,甚至有几道目光是带着嘲弄,像是打量一个商品一样估量着她的价值。
而面对这样的目光,程归没有任何恼怒的反应。
她很清楚自己的急切与愤怒,在他们眼中只是小动物的垂死挣扎,不过是供他们取乐罢了。
有的人显然并不想看她的平静。
他道:“程归?你既然是黄氏女,又怎么能姓程?”
程归笑道:“我娘生娘养,不跟娘姓就只能跟老天爷姓了。”
那人不满:“你既然是黄家的血脉,合该以家族为重,只要你肯认祖归宗,黄家自然会照拂于你,这样一个大户人家,足以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却贪图眼前小利,勾结逆臣,将你的立身之本毁去,而今却被人捆缚至此,可曾后悔。”
不料程归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她是因自己先前愚蠢的行为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究竟错失了什么后得上失心疯,才会如此狂悖大笑。
可程归笑声渐歇后,她面上的冷漠便突兀出来。
她的视线在每一张皱眉不满的面孔上逡巡,最终落在平静的杜宣缘身上。
下一刻,程归嗤笑道:“你口中的庞然大物,不还是被我点燃引信,眨眼便焚毁了吗?”
她笑着说:“这样一户朱门权贵,我也能叫它一夕颠覆。”
众人皆觉得她不可理喻。
程归却收敛了笑容,冷冷看着他们,道:“就算我是黄家女又如何?左不过是学些三从四德,待到了年纪许配给哪个人家,用姻亲巩固黄家的权势,若有朝一日两家分崩离析,谁会管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死活?”
他们或许会顾及姻亲女儿的周全,但关键时候绝不会因为是女儿的夫家就手下留情。
但即便被戳破,他们却不觉得羞耻,甚至觉得程归这一番话全然是自私自利的无妄之言,家族将她生养长大,女子就应该以出嫁的方式回报家族。
女子既不能出将入相,终究不过是附庸罢了。
程归漠然地看着他们面上的嗤之以鼻。
她垂头敛下眼中嘲讽,淡淡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各位不也是在往高处走吗?”
这句话反倒一石惊起千层浪来。
不管实际上是什么心理,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显露出愤慨,仿佛程归侮辱了他们高人雅士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