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弄清楚之前,他不敢去镇国将军府接人。
他怕被打出来。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
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其实自家妻子几个月前就在吵没钱了,他去找母亲要,母亲说借了人,秋末就还,他后来细细调查了一番,发现大部分钱都搬到自家叔叔家了,就没有再查下去。
他叔叔家儿子多,又都在外地做官或经商,一时周转不开,找他家借点钱,都是自家人,问多了倒是伤感情。
既然说了秋末会还,无非就再等一等便是。
可到了十月底,庄子上的收益都回来了,除了一小部分他们房里的产业给了租子和进项,其他钱依然是入了公中。妻子唠叨了好多回,说是家中母亲老是挪用公中的钱,就不该把这些钱再归公,可他出于孝道,并没有这么赤1裸1裸的打母亲的脸。
可如今马上就要过年,妻子却一两银子都要不到,跑回家去了……
就连张宁都觉得他娘有些太过分了。
崔氏房中。
“若是叔叔借了钱,娘不好要,儿子上门去要就是。”张宁简直要被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给逼疯了。他一个堂堂的吏部尚书,朝廷大员,家中居然会因为没钱而闹到婆媳出现矛盾,妻子怒而回家的事情。
传出去,他也不要做人了。
“谁和你说钱借了你叔叔的?”崔氏不可思议地看向张宁,继而大悟。“你派人查我?”
张宁默不作声,只敢看着脚尖。
“你居然派人查你娘的行踪!”崔氏声音顿时尖利了起来,“为了一点银钱,你连自家娘的脸面都不顾了?”
张宁要查,用的一定是府里的人。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怕是许多家生子都知道自家老爷在查老夫人了。
张宁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是家中嫡长子,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子,他早就已经接受了家中所有公中的银子早晚都是他的。他不介意借人一点或是襄助家中子侄几分,却不能接受别人越过他去把他当傻子。
想到这儿,张宁胸中一阵郁气借着酒劲发作了出来:
“那娘有没有想过,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到底有没有脸面?您儿子在外朝打拼,家中却连后院都不能安宁,您儿子到底有没有脸面?如今您的儿媳妇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在镇国将军府里到底有没有脸面?”他这三问,句句都敲在崔氏的心头,震得她胆战心惊,无言以对。
正因为张宁平日里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一旦发起火来,更加可怕。
他的眼睛里有着幽深的东西,仿佛能让看到的人掉入深不见底的空洞之中。崔氏心中也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楚,待看到儿子这般神态,只觉得一颗心跌入了冷水之中,不停的下沉,下沉,再往下沉……
崔氏管家四十载,如今还未放过手,自然知道年底到底有多少花钱的地方。远的不说,就算家中亲戚朋友来往的走礼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小门小户自然是可以在东家收了东西送到西家,可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东西都是有数的,你若也这么干,怕是明天一早整个大楚都知道你们家要倒了。
平日里,这些事都该是她自己操心的,她又何尝不是知道没钱做这些事,才隔三差五就躲出府去,让自家媳妇捡这个烂摊子?
媳妇会气的跑掉,虽然让她有些意外,却并不吃惊。
张宁却不知道崔氏有没有什么苦衷,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拿了家里的钱去填补别人,完全不顾自己的儿子孙女,实在是不可理喻。
君子尚且还要固本呢!
“娘,我不知道您和叔叔约了什么时候还钱,但我们府里年底要用钱,儿子年中也要和朝中一些老大人来往,再这样下去,儿子可以辞官回家,不用丢人现眼了。”张宁连话中都带着寒气,“娘最好这几日就去叔叔那把钱要来,若您要不到,三日后我就亲自上门了。”
他对着母亲一揖到底,捏紧双拳赤着眼睛出去了。
那么多的银子,几代人的积蓄,就算发生灾荒,这些钱拿出去买粮食也够一地百姓吃上许多年。张家长房一点底气都在这里,若是没了,他第一个就无法接受。
别说是他叔叔,就是他自己亲爹,他也不会就这么让他把钱吞了的!
崔氏被亲生儿子和公爹所逼迫,一夜都没有睡好,连自尽的心都有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念头都在脑中闪过。
她丈夫不到四十岁就患上了心疾,又早早离世,便是忧思太过的缘故。
只可恨连她丈夫都死了,那老不死的还不死,梗着一口气继续蹦跶,要把全家都拖下水去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