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这样……
他们只有一死了。
“战备!左前方有数百人马过来了!”
一个羯人把耳朵从大地上移开,然后迅速爬上马。
“继续往南边走,不要管来人了。”苏鲁克见又有人来,连忙一抽马臀,“驾!”
那马吃了一鞭,却动也不动。
李锐也抽了一鞭,和苏鲁克的马一般,他的马也奔驰了两天,再也跑不动了。
他们换乘的马早在两天前和不明军队交锋的时候就全部跑散了,这些马载了他们两天,早已经疲累不堪。
苏鲁克实在没有办法,从腰上掏出割肉的小刀往马臀上一扎,那马吃痛,忍不住狂奔起来。其他人如法炮制,也让马跑了起来。
羯人爱马护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坐骑的。这些汉子们身受重伤、失去了兄弟都没有流泪,此刻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摸着马的耳朵轻轻地念着什么。
李茂咬咬牙,也抽出一支弩箭轻戳了座下白马的臀部。
踢踏踢踏,马儿们的脚伸出去,拉扯大地之后又再有力地向后推出。它们就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快速地往南方奔腾而去。
它们的身后流着猩红的鲜血,它们的马蹄已经沉重到无法再轻盈地抬起。它们的头无法像刚刚出发的时候那样高昂着。为了把主人送到地方,它们要飞跃大半个草原,它们要踏过痛苦、恐惧、疲惫和自己主人的鞭子与武器。
它们不能停下,直到死亡为止。否则它们和它们背上的人就永远回不了故乡。
这些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超过了它们刚刚出发的速度。
风驰电掣一般的骏马们带着它们的希望一直向南,向南……
羯人住的地方其实是离汉人不远的,而这一趟旅程却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们要不停地迂折着方向躲避汉人士兵的追杀,他们凭借着对草原的熟悉和汉人们躲起了猫猫,但也不停地遇见两边夹击不得不突围的险境。
然而没有哪一次,会让他们这么绝望,这么难过,像这样击垮了他们。
——他们的马快要累死了。
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嘶吼着倒下,它们躺在地上不停的发出“哼哧哼哧”的粗喘声。不知是汗还是血的东西沾满了它们的全身,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剥了皮一般的可怜。
骏马的鼻子和嘴里不停的喷出白沫,眼睛也紧紧合起。
马是不会倒下的动物,它们连睡觉都是站着的。一匹马倒下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
羯人们跪倒在地上,对着马儿的四肢和脊背不停的按压,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这些马只能躺着地上不停的轻抖,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们不能在这里再耽搁,他们只能起身快点出发。
“首领,我们怎么办……”
“走!”苏鲁克从马背上取下长弓和其他东西。“我们生了腿难道不是为了走的吗?”
“有声音。”
一个羯人又伏在地上倾听。
“……四面都有人。”
所有人都露出绝望的眼神。有些人甚至抱着马的脖子不想再动了。
李茂一直认为老天不论给人降下多少灾难,总会给人留一线生路。他一直坚信这一点,也一直不肯认输。
而如今,他是真的觉得人是胜不了天的。就算他再幸运,再有智谋,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也都是枉然。
只盼他的信能够送到京城,让京里多一分防范,大楚承平不久,休养生息了这么多年才让空库刚刚开始丰盈,实在经不起大的战争。
苏鲁克还没有放弃希望,他用羯语训斥着那些羯人青壮,要他们起来重新出发。这些羯人有些站了起来,有的却抱着马放声大哭,这些粗壮的汉子流露出虚弱的一面时,分外的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