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啃着红薯,安静而认真地踩着眼前灯光洒满一地金黄的柏油路面。
他在我一旁,弯掉挺拔的身姿扶着自行车,有些不太方便地走着。
路面上被黄光拉出两道影子。
捆着马尾低着头的女孩?和推着车子略微弯躯前行的男生。
我收起烤薯袋子,侧眼看着他低调的着装,想想舍友们言之灼灼的证据,便很认真地问他:
“谢谢你的红薯,傅华铮,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地告诉我。”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么认真的语气,让我几乎不敢回答。我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侧身让他停下,问他:
“你知道?”
“嗯,是关于我家吧。这也是你躲着我的理由吗?”
“那,你先回答我同学们说的都是事实吗??你家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吗?是百年世家,门头很大门槛高的大家庭?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四处行善的青年才俊大哥?”
华铮忙摇头否认。
他扎稳了自行车,拉住我胳膊,他那天和我说了长长的话,一句又一句:
“哪有的事儿!我家就是大伯有点儿门道,在北京当个小小的官,家庭条件就比普通同学们要好一点点。”
“我大哥他哪有那么了不起!他只不过才比我2岁而已,他根本没法和我们比,因为像高考这种上千万年轻人的精英赛事,他都没有参与过!”
“他是花了3年之久,跟着一个美国人学到了一点点挣钱的知识。我大哥顶多算青年,他哪有四处行善,他可是个爱钱如命的人!”
我摇头,他仿佛怕我不信,赶紧补充:
“真的爱钱如命,我大哥有多爱钱呢,几年前我弄丢了他一分硬币,一分钱而已,他那脸色简直像要吃了我,说要让我知道钱财来得多不容易。”
“他那天拽着我到垃圾堆翻找,威胁我手不找到那分钱,不认我这个弟弟,最后虽然找到了,但他还是动手揍了我,母亲后来看不下去,动手打了他一巴掌,一分钱都和亲人计算那么清楚!”
一分硬币?
当时,突然想起在我噩梦般的记忆深处,也曾弄丢过一枚硬币。
只是,那是在绝望的挣扎中,落在了一个罪恶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忙摇头,掐断我快要冲出囚笼的记忆猛兽,继续听他辩说:
“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脾气有多臭,他一句话都不说,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直到我把我所有的压岁钱都拿出来陪给他,他才肯和我和好。”
“我那压岁钱,可是攒了好些年,一笔不小的财富呢!他这个人,怎么可能舍得四处撒冤枉钱!”
他没敢说的是,他的压岁钱,有五十万块之巨。
足够当时在洛南新区买独栋别墅。
他没敢说,那位他大哥跟着的美国人,是一位叫蒙代尔的当世经济学领域最有声望的大师。
他的哥哥是那位大师亲自带了3年的关门弟子。
而当时的我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那是第一次,我和华铮两个人,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在高压钠灯温暖的黄光下,一起并肩走了那么长,也是第一次我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后来,他也时不时和我提到他的大哥。
他大哥喜欢一个人沉思,他大哥最喜欢的哲学家是尼采。
他说他大哥在三年前回国,而他当时在犹豫是出国还是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也正在在为一段极其幼稚可笑的情丝所困绕。
他大哥当时把他从痛苦中骂醒,骂他说:
“傅华铮,你听着,身为傅家的人,这点事儿都忍不了,真丢人!身为傅家的人,要做就只能做13亿人中的精英。”
他避而不谈自己的那段可笑情丝,继续给我讲他的那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