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临头,杜河倒十分临危不乱,直笑道:“难不成县里就只那一处房子?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殊为难得,切莫因小失大,哪里能有尽善尽美的事情呢?方才得到消息时,我已经托人帮忙相看住处,贵贱不论,咱们先租一间住着就是了,只要一家人在一处,什么事不好说?你我都有私房,也月月有钱进账,三年两载倒也不必忧愁。”
听他这么说,王氏脸上才露了笑模样,又长长吐出一口气,也跟着笑说:“我如今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呢!”
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饶是事发突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想开之后,一切只觉得豁然开朗。
杜河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且自己做着梦,我先去把前儿你给的四两银子要回来是正经!”
眼下都要分家了,谁还耐烦供应那起子人!
王氏红着脸啐了一口,只叫他去,又欢欢喜喜的带着女儿做活计,看儿子读书写字,心下十分快活。
虽说已经决定分家,可到底牵扯到方方面面,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掰扯完的:
又要分割财产,又要更改户籍,又要商讨二老日后赡养,还有如今老大和杜平的生意买卖如何划分……
杜河终究是把那四两银子原封不动的要了回来,又引得于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站在墙根儿底下指桑骂槐,他也不管,只叫王氏好好收着。
几房大人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也没闲着,杜瑕和杜文兄妹两个都觉得未来有了奔头,一个拼命干活攒私房,生怕日后独门独户捉襟见肘;一个拼命读书赶进度,生怕去了县里学堂被人比下去……
李氏也是细心,主动问道要什么钱,“铜钱怪沉的,我看你们娘儿俩实在不方便,也危险,是换成银子呢?还是交子?”
如今市面上是一两银子兑一千两百钱,一千钱为一贯,而最小面额的交子纸币正是一两。
比起外面的贼,王氏显然更怕这钱被家中众人知道,且交子纸币刚实行不久,又不耐水火侵袭,十分脆弱,便要了一两的银子,又趁着解手用针线迅速缝到贴身里衣上,这才放了心。
李氏送她们出门,又约好了下月这个时候再交货,“有空尽管来这边做耍!”
待出了门,她悄声对杜瑕道:“眼下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家去后这钱你自己存着。”
杜瑕不由得十分惊讶:她还真放心呐!
一两银子放到杜家这样的门户里,虽不好说是一笔巨款,可也够一个成年男子忙活一二十日了;若是农户家,更有一年到头不见银子的。他们在乡下生活成本甚低,算上各处人情往来,一人一日所耗也不过二三十个钱呢。
现代社会绝大多数家长在遇到类似压岁钱这种存在时,往往还会一致选择“你还小,我替你拿着”,然后拿着拿着就回不来的做法,王氏竟然真让女儿自己存钱?
殊不知最近这些日子王氏暗中观察后发现,女儿年纪虽小,可行事越发稳妥,口风又严,四丫、刘氏、于氏等人旁敲侧击了无数次都空手而回,家里更被她守的水泼不进,便是上了十岁的大孩子也断没有这般老成。况且她又整日在家,也没处花钱,想买什么还须在自己领着,算来谁拿都是一样的……
杜瑕十分推辞,王氏又摸着她的脑袋道:“穷人孩子早当家,若不是前儿你出了事,怕这会儿也当成半个大人使唤了,倒也不算什么。”
农家不养闲人,饶是这么着,杜瑕还抽空帮王氏打下手呢,不然于氏必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卖完货一身轻的娘儿俩又转头去针线铺子买了好些材料,杜瑕更亲自挑选了好多鲜亮雅致,外头人们不大使用的配色,还有专门做流苏的各色丝线、珠子,林林总总根据自己的心意包了一大包。
只是这么一来,将近两百文钱登时就只剩个零头,杜瑕不由得苦了脸。
自从她好了之后,王氏就尤其爱看她小大人似的自己盘算的模样,见状笑道:“娘这里还有。”
就见杜瑕果然忙不迭的摇头摆手,连道不用,王氏又暗笑不已,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可爱。
因着还有些时间,杜瑕便想去书铺看看,王氏满口答应。
相比起其他店铺的热闹,书铺简直称得上惨淡,里外就那么零星几个人,然而上到老板,下到伙计都不慌不忙,十分镇定。
杜瑕仔细观察一路,发现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态度都非常热情友好,最差不过是你不问就不主动招揽,并不见前世电视啊小说中那种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买不起就走”之类的混账言语。
就拿眼前这家书铺说吧,杜瑕知道自己跟王氏的衣裳打扮不过是下等人家水准,实在不是能买的起书的的样子,但正吃着茶汤的老板却也没开口撵人,只淡淡的说了句“切莫弄坏弄污了书页”也就罢了,竟然还允许白看的!
只是读书人大多好脸面,除非真的穷急了,不然还能抄书,怕真没几个人会成日家来在这边蹭书看。
杜瑕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古代图书店,一颗心砰砰直跳,本能的大口喘气,希望能多吸点墨水进来。
她虽模模糊糊的知道如今书纸极贵,可到底怎么个贵法,贵到什么程度,她确实全然没有概念。
况且刚才刚挣了一两银子呢!
然而等她拿起一本并不怎么起眼的游记来问时,登时就被二两一钱的价格吓坏了……
好贵,果然好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