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想在炭火中化为灰烬。”
“火绒,”我用手捧起火绒的下巴,“在我的眼睛里,你看到了什么?”
“一种令人担忧的东西,红色的,像火一样顽强。来吧,往前走!前面有一片树林!”
“等等,再看看我,那红色和你的笑容一样!”
“最好永远一样。”
火绒的口吻像威胁。
我却如沐春风。
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
我和火绒牧羊归来就收到了天子赐婚的诏书。黄昏时分,在卫青将军府的书房,我拒绝了手拿诏书的舅舅和外祖母。
“不行!”我拒绝道,“金娥已经嫁给淮南王太子刘迁,我怎么可能娶她为妻?再说了,现在北伐匈奴鏖战犹酣,我还不想早早娶妻生子。”
“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慈祥的外祖母心疼地拉着我的手说。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理直气壮道。
“北伐匈奴和娶妻生子有什么关系?”舅舅卫青将一卷兵书丢在书案上,“李敢和你同岁,两年前已经娶妻生子了。徐自为比你小一岁,去年腊月二十三也成了亲。”
“反正我不想结婚!”我固执道。
“去病,”外祖母苦口婆心道,“天子说,金娥和叛贼刘迁虽有婚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她还是个黄花闺女。”
“她是不是黄花闺女和我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她是嫁过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做我冠军侯的妻子?”我灵机一动,紧紧咬住金娥结过婚的理由不放。
“结过婚怎么了?”卫青用手指敲着桌子厉声道,“儿女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一次是天子赐婚,谁敢违抗圣命?”
“天子怎么了?天子也不能强迫我和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生活!”我理直气壮道。
“放肆!”卫青怒道,“你说天子怎么了?天子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权倾天下,主宰生死。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冠军侯,魏其侯窦婴,官大不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照样说杀就杀。你知道武安侯田蚡是怎么死的吗?”
“他不是暴病身亡吗?”
“暴病身亡?哼,他是被吓死的!田蚡为什么害怕?因为他权倾天下结党营私,被天子罢了职,失了宠。朝野上下,不管是谁,只要得罪了天子,就没有好果子吃!不要认为天子宠你,就可以由着性子胡来。郭解的死难道还没给你敲响警钟?自古伴君如伴虎,如果有一天天子发怒,照样也没你的好果子吃!”卫青感叹道。
“青儿,”外祖母嗔怪道,“你别吓着去病了,他还是个孩子!”又转身对我说:“去病,听外祖母的话,咱应了这门亲,天子就会更喜欢你……”
“外祖母,结婚不是儿戏。再说,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
“外祖母知道你喜欢那个匈奴姑娘火绒,火绒也喜欢你。若没有天子赐婚这档子事,你们倒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然而,天子赐婚诏书一旦下达,就没有人能够改变了。”外祖母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是一直想在北伐匈奴的战场上英勇杀敌,实现自己的将军梦吗?”
卫青盯着我的眼睛道,“如果你因为儿女婚姻得罪了天子,别说做将军,你连庶民百姓都做不成!”
“莫非天子会为此杀了我?”我觉得卫青的恐吓有点儿可笑。
“不杀你,也会让你沦为奴隶!”
“去病,”外祖母慈祥地说,“听说那个金娥姑娘从小就喜欢你。她在九市要饭的时候,还给过你半个高粱饼子,后来你又在咸阳原上射杀了饿狼,救了她的命。这就是缘分,你不相信都不行!”
“外祖母,同她结婚和救她于狼口没有任何关系,我当时是奉天子诏书寻找他失散民间的姐姐。”
“你娘和修成君一家已经在詹事府喝了定亲的喜酒,交换了婚帖,你的婚姻大事你娘和皇后可没少操心。”
“我的婚姻和她有什么关系?”不知咋的,提起卫少儿,我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卫少儿要是喜欢金娥,就让她把金娥娶进詹事府给陈掌做妾,我看这倒是一桩美满姻缘!”
“混账东西!”卫青将案上一卷兵书砸在我身上,“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这场婚姻,其实是皇后、卫少儿和修成君三个女人撮合的,天子不过下了这道赐婚诏书而已。
秋天是狩猎的季节。
我和火绒骑着马,带着她麾下的十几名少女全副武装地出了长安城的青城横门,一路向东郊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灞桥附近。灞桥两边的柳树早已经失去春季柳絮如雪婀娜动人的风姿,叶落满地给人一种萧条和凄凉的感觉。丘陵上的林木和荆棘也叶子泛黄,被强劲的秋风吹得嘎嘎直响,似乎有青铜器的声韵。
火绒训练的十几个宫女钻进林木和荆棘里大声吆喝,驱逐安歇在那里的猎物。野兔、狼、狐狸等受到惊吓,纷纷钻出来,四下逃奔。
荆棘里钻出一只野兔。那只野兔东瞧瞧,西望望,玻璃球似的眼睛滴溜溜转动了几下。我看见了那只野兔,搭箭拉弓,嗖一声,射了出去。然而,那只野兔太灵敏了,听到弓弦的拉动声,它便箭一般逃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