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轻巧地步入了山风低回的逍遥亭,忐忑地说出那不甚高明的谎言的时候,李延慎就依稀察觉了,她就是荣显公主。
可看着她轻灵狡黠,旺盛的报复心与不失趣味的恶作剧,以及她难以按捺在端丽的外表下的快乐与惊惶,与任何一个成长于父母的庇护之下的闺阁女子没有区别。
这样的感触,让他实在没有办法冷酷地对她。
荣显款款走到厅中,轻盈下拜。
“爹爹,我来了。”
“你知不知道,朕今天为什么要大家聚在一起?”皇帝冷冷问道。
“因为今天是女儿生辰……”荣显嗫嚅道。
“原来你知道!”皇帝沉着声色:“听说你在飞桥上不肯过来,为什么?”
“女儿走过飞桥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酸羞赧,所以没有过来……”
“你也会心中觉得羞愧?”皇帝撇着嘴角,“说来给朕听听。”
“这些年来,这世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爹爹给的。可惜,我却没有什么能给爹爹,所以觉得十分羞愧。”荣显垂着头。
这话里有多少水分所有人都知道,可所有人都不会戳破。因为皇帝陛下,就是喜欢听这样的话。
此刻,高高在上的君王毫不掩饰地自唇角洋溢出愉悦的笑容,又佯怒随口斥责了荣显几句,便让她回去坐下。
荣显却跪在地上不起来,眼睛里狡黠的神采一闪而过,盈盈笑了:“爹爹,我不去。我要请爹爹再赐我一个更好的座位。”
皇后轻轻蹙起峨眉:“令辰,不要僭越。”
皇帝摆手制止:“你先让她说下去。”
他兴味盎然,的确很想知道女儿的脑瓜里又盘算着什么样的花招,便问:“你想坐在哪里呢?”
荣显笑道:“我要坐到爹爹身边去。”
卢贵妃浅浅笑着,冷淡道:“公主难道想去陛下身边侍奉杯盏饮食,聊以尽孝?”
荣显闻言有些不喜,还是按捺住对卢妃的厌恶,惊讶地张大眼睛:“卢夫人为什么这样说?我是爹爹的女儿,又不是宫女内臣,何必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她只以为卢贵妃是将自己比作宫人来侮辱,却并不知道中间还有禄平的一段缘故。这几句话一出口,卢贵妃脸色立刻有些狰狞了。
荣显并没有看到,而是又转向皇帝,面上的笑意因为羞涩而格外诚挚。
“因为我思忖再三,觉得无论花了什么心思,寻来什么样的宝贝,无非是借了圣上的威严与荣光,都不能表达我对爹爹赋予我的生命的感激,但如果爹爹能够因为我的陪伴,而感到少许的欢愉,那么就是对我莫大的恩宠抚慰了。”
“你竟然是这样想么?”陛下十分喜欢这一番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招手唤她到自己身边来。江朝岳见状便着人备好了小案,放在帝后高座的一侧,作为荣显公主的座位。
陛下心中喜悦,众人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辞,将赞誉的话捧到皇帝和公主眼前。
可在语声渐渐低下的时候,余昭容也许按捺不住,也许是有意为之,轻掩檀口,噗嗤乐了。珠玉一般的笑声,分外悦耳,格外突兀。
卢贵妃转过眼睛:“昭容在笑什么?倒好像有些我们都没发觉的乐子。”
余昭容瞥了一眼皇后的神色,坦然地回答道:“实在是我感于荣显公主的纯孝。这样处处体贴父亲的心思,到底是与常人不同的。”
“昭容哪里用这样羡慕别人呢?”卢贵妃的眼神在余昭容的小腹处略一打转,“如果这个孩子能生下来,一定也会是与荣显公主一般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