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二年春,须发如霜的军臣单于不甘心龙城的失败,给左、右贤王各五万精锐骑兵,兵分两路,大举攻入上谷、渔阳两郡。右贤王麾下大当户带兵先攻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又打败渔阳守将韩安国,劫掠百姓两千多人,抢夺粮食财物不计其数。匈奴人为了报龙城惨败之仇,命麾下骑兵,所到之处方圆三十里人畜不留。上谷、渔阳两郡,匈奴铁蹄踏过之处满目焦土,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消息传到长安,朝野震惊。皇上在未央宫昆德殿紧急廷议。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六卿太宰、太宗、太史、太祝、太士、太卜全部参加。我舅舅关内侯车骑将军卫青和材官将军李息破例参加了这次作战会议。
“河南地自秦二世三年被匈奴人侵占,至今已有八十余年,”皇上忧心忡忡道,“此地距离长安只有一千多里,匈奴骑兵朝发夕至,是悬在朕及大汉天朝头顶的一把刀!这把刀让朕寝食不安,昼夜难眠!”
“陛下,匈奴骑兵多次从河南地南下攻占城池,为今之计,只有将河南地从匈奴人手里夺回来,才是长治久安之策!”丞相薛泽出班列奏道。
“丞相所言正合朕意。”皇上扫视群臣道,“匈奴人将河南地的河套草原视为挥师南下的战略前沿和补给要塞,必然派重兵守卫,抢夺河南地必将是一场凶险的战役……”
“元光六年,陛下拜四将军各领万骑出塞作战,唯有车骑将军卫青带领一万人马攻至龙城,斩首俘敌七百,其余各路皆无功而返,臣以为抢夺河南地非车骑将军卫青莫属!”御史大夫张欧走出班列奏道。
“卫青,收复河南地的战役异常凶险,你可愿意带兵出塞?”皇上凝望着卫青的眼睛期待地问。
“陛下,臣愿意带兵出塞!”卫青站出来请缨道,“为收复国家山河而战,臣纵然战死疆场,虽死犹荣!”
“陛下,臣也愿意带兵出塞,收复河南地!”材官将军李息也出列奏道,“为了大汉朝的江山社稷,臣及军中健儿皆不惧死!”
“收复河南地,军事、政治意义皆非同小可,不可逞匹夫之勇。据可靠军报称,匈奴楼烦王、白羊王带兵长期寄牧于河南地,熟悉地理,骑兵优势突出,攻防自如。大汉兵马一定要出奇兵、破常规,迂回围击,切断匈奴二王同王庭的联系,只有这样才能收复河南失地!”
这是西汉对匈奴的第一次大战役。卫青同校尉苏建、张次公及轻车将军公孙贺等人,按照皇上的战略部署,率大军从云中出发,采用“迂回侧击”
的战术,沿着黄河北岸西进,西行绕至匈奴驻军的后方,迅速攻占高阙,再沿黄河南下,穿越戈壁沙漠,抵达陇西郡治所———狄道。李息率大军从代郡出塞,一路向北,来到河套草原以南的广袤地域。
两支大军形成合围之势后,卫青下达命令,两支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寄牧于河套草原以南的匈奴驻军发动闪电般攻击。楼烦王、白羊王见汉军来势汹汹,兵马众多,遂弃地远遁。汉军活捉敌兵数千人,夺取牲畜数百万之多,完全控制了河套地区。河南地的收复,解除了对长安的威胁,扭转了汉朝对匈奴战争被动防御的军事态势。
消息传到长安,皇上大喜,以舅舅卫青立有大功,封为长平侯,食邑三千八百户。苏建、张次公以校尉从卫将军有功,分别封为平陵侯、岸头侯,食邑两千三百户。
中大夫主父偃向皇上建议筑城以阻匈奴,皇上将主父偃的建议交公卿议论。公孙弘反对筑城,众公卿皆说不便筑城。然而,皇上从国家长治久安的长远打算,听从了主父偃的建议,命卫青属下爱将平陵侯苏建带士卒民夫数万筑朔方城,并傍河修整故长城边塞。同时,皇上改九原郡为五原郡。
我逃出左谷蠡王伊稚斜控制的地盘后,在郭解的一路护送下,回到了离别三载的长安。
我的归来,让皇上喜出望外,他连夜在未央宫召见了我。
我们在未央宫彻夜长谈。
“去病,你去河西潜伏三年可有所得?”
“陛下,臣在塞外这几年收获颇丰!”我抓住要害回答道,“匈奴人仗着铁骑弯刀,动辄出兵到乌孙、楼兰、高昌、龟兹等西域小国,名义上是维持和平,实际上是抢夺疆土和牛羊,兜售自己的战马和兵器……”
“朕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恃强凌弱!”
“陛下!”我请缨道,“您下命令吧,我一定带领建章宫八百骑兵横扫匈奴!”
“不急!”皇上微笑着望着我,“有你带兵打仗的时候。先说说匈奴人在河西的详细情况,看看我们能不能同匈奴打这一仗。”
“能打,但能否打赢不一定。”我笑道。
“为什么?”
“汉军的骑射比不上匈奴的骑射。”
“是我们技不如人吗?”
“不是,是我们的骑兵装备不如匈奴人。”
“什么装备?”
“陛下,臣奉您之命,在祁连山、焉支山匈奴腹地卧底三年,每时每刻都注意观察匈奴的骑兵装备。匈奴的战马除了马嚼和缰绳之外,还有两件我们汉朝骑兵所没有的重要装备。”
“什么装备?”
“马鞍和马镫。”
“马鞍、马镫?”搞不清楚鞍和镫是什么东西的皇上自言自语道。
“我们的骑兵跨骑于铺着毡垫的马背上,仅靠抓住缰绳或马鬃,并用双腿夹紧马腹,防止自己在马匹奔驰的时候摔落,这种原始的骑马方式很不可靠。首先是长时间骑马容易疲劳,同时在奔跑的马背上难以有效地使用弓箭。而在近距离的作战中,骑兵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刀剑和长矛,劈砍刺杀容易落空。兵铁相搏时,骑兵随时会从马背上滑跌下来。因此,长期以来,我们的骑兵只是负责侦察、侧翼包抄、骚扰遮掩、偷袭和追击,并不能成为作战主力,战马的主要作用是负责运输兵力,骑兵乘坐战车到达目的地后,往往作为步兵投入战斗,进行作战。”
听了我的一番解释,皇上兴致大增,他绝没有想到我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还真是一名研究军事的天才。他用眼神鼓励道:“说下去。”
“匈奴骑兵之所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突击力量很强,”平常沉默寡言的我说起战争与骑兵眉飞色舞,“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于给每匹战马配备高翘马鞍和铁做的马镫。高翘马鞍的出现,限制了骑兵身体在马背上的前后滑动趋势,提供了纵向的稳定性。而马镫则通过固定双脚提供横向稳定性,在马鞍的协助下,将人与马结合为一个整体,使骑兵利用马匹的速度进行正面冲击成为可能。马鞍是骑兵与战马结合在一起的关键,匈奴人的马鞍是一个两头高的木质托架,不论马怎么跑,骑兵都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朝不同的方向射箭。陛下,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么多年大汉天朝对匈奴的作战不是骑兵对骑兵的作战,而是步兵对骑兵的作战,这也是我们大汉天朝没有取得重大胜利的主要原因。”
“唉!”皇上长叹道,“去病,你说了半天,谁也没见过这些骑兵的装备,恐怕你也连马鞍和马镫的图影都没见过吧?”
“陛下!”我从怀里取出两幅发黄的羊皮图,双手呈给皇上道,“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