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鸣哨,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造型很是别致。放在嘴边一吹,便有玄妙辽远的声音传了出去。这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给她的,据说是西域那边的一种乐器,也是用来训鸟的东西。人耳听上去,听不清楚,可鸟的耳朵却能立刻捕捉到。她按照熟记于心的旋律吹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尖啸的鸟鸣,松了一口气。好累……好困……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灌入耳中。辨别不清到底是什么,又到底是什么方向。水波涌动,一叶扁舟在她艰难维持的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白衣莲华,踏水无痕。雨竟然停了。天边熹微初绽。薛鸣佩气力不济,整个人心神莫名松懈下来,手臂被人陡然拉起来的一瞬间,竟然还能分心,天马行空地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见仙人呢?“……醒醒!醒醒!”陷入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扑面都是浅淡的香气,零星晨光里看不清仙人的脸,隐约只能看见那张张合合的嘴唇,似乎在急切地说什么。似曾相识的画面。断裂的记忆被一点点连了起来,时而明晰,时而模糊。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境,也有个人一把拉住她,将她从生死边界拉出来。身下是泥泞深渊,他的背后却光芒万丈。……“醒醒!醒醒!”“世子,这位姑娘的头部似乎受了撞击,流血了,怕是……”“快,把人送去济仁堂,看辛夷大夫怎么说!”头疼得像是快要裂开了。那是谁,她又是谁?她在哪里?胸口疼痛似烈焰焚烧,那些水贼依然拿着利刃,往她的尸体不断刺入。画面更迭,她远远地望着,一会儿是第一视角,一会儿又像是在看别人的经历。“世子,她落水时间太久,头上的伤更是颇为严重,我也无能为力。”“她还有呼吸,她还没有死,辛夷大夫,还请再试一试吧!”“我已经为她用了药,但是能不能挺过来,还是看天意。若是这两天她依旧醒不过来……”耳边好像有人在不断说什么,嘈嘈切切,听不分明。到底是谁?吵死了……吵死了……“佩娘——佩娘——”石破天惊。一声一声,犹如招魂。“佩娘!佩娘!醒过来!”她是谁……你又是谁?魂兮归来。布满伤痕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终于在长久的呼唤中,有了反应。“辛夷大夫!她动了!”“让我看看!”“……奇迹,奇迹……她居然真得有意识了?这样小的年纪,竟然有这样强烈的求生意志……”她缓缓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清楚一道形状优美的下颔,便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佩娘?佩娘?”是你……是你?许多一直没有注意的东西,在一瞬间连成了一条线,却快得来不及捕捉。她死死抓住这个人的衣襟,心头涌上莫名其妙的直觉,强烈无比。明明什么也看不清,明明意识混乱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过去和现下。脑中只盘旋着一句话。是他。“别怕,我来了。”似曾相识的怀抱。“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在。”这一次,她终于真正安心下来。……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下感受到了柔软的床褥,落到实感的温暖舒适。薛鸣佩慢慢睁开眼睛,又感觉刺眼地伸手遮住了。接着便听到了耳边惊喜的声音:“主子,您醒了!”是崔扶山。她缓了一会儿,试图慢慢坐起来,却因为毫无力气又瘫软下去。崔扶山将她扶起来,靠着自己,手里端过来一碗粥,动作笨拙地搅了搅:“来,先吃点东西。”狼崽子穿着一身渔民人家的衣服,下颔竟然隐隐冒着些不清爽的青色,比薛鸣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落拓。才一年多的时间,他长大了许多,竹竿似的拔节,一身皮肉也从青涩纤瘦的少年姿态,养出了成人似的力量感。“好些了吗?”饿了许久,一碗粥也犹如人间美味。薛鸣佩吃完,觉得自己生机又恢复了不少。“这里是哪里?”“是渠州沿江的一个小村子,距离咱们碰头那片滩很近。”薛鸣佩捏了捏头:“有人来找吗?”“暂时还没有。”“此地不宜久留,戚府的人一定还会派一部分人沿江搜寻。”薛鸣佩疲倦地靠在他的肩膀,被他的骨头硌得生疼,“收拾收拾,我们得立刻离开。”好不容易逃出来,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对了,昨夜皇后娘娘那边派来的人呢?”之前在永乐宫面见皇后的时候,她向娘娘提出的请求便是,帮助她真正离开戚府,拥有一个新的身份。薛述之的案子不是小事,若不能彻底摆脱这个身份,她即便能逃出京城一时,也逃不出一世,还很有可能像最开始那一年一样,不断陷入险境。谢氏和薛氏的残余势力,总有盯着她,和盯着她手上东西的。以戚韫的性格,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要把她找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她难道要像老鼠一样躲一辈子,每日战战兢兢,见不得人?唯有策划一场死亡,死在戚韫的眼中。她和薛鸣佩最大的不同,便是水性。薛鸣佩即便是浅水小塘,也畏惧得很,她却是南府里也一等一的洑水好手。而这个秘密,这几年被她隐瞒得很好。再让皇后娘娘给她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才能步入全新的人生。彻底摆脱之前的阴霾。为了能让这个死亡更逼真一些,她推动着戚韫让戚宁雪离开戚府,甚至连枫儿也没有带上。让戚韫确信,一切都是按着他的步调走的,她无依无靠,什么也做不到,死亡也成了出逃不成的玉石俱焚和报复。割断所有属于薛鸣佩的联系。而在这场计划中,确保她性命无忧的帮手,除了崔扶山以外,便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使者。“虽然娘娘去世,但一直不曾忘记和你的约定。”当时,萧书眠将信物和新身份有关的文书等物交到她的手中,郑重道。“等到了那一日,自然会有人保证你的安全,还会助你避开戚家人的搜寻。”这一次能够逃出生天,也多亏了对方。崔扶山撇了撇嘴:“那个人啊,说是出去找吃的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