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徵走累了路,便要回客栈。身后两个跟班,一个抱着剑冷若冰霜,靠眼睛就能吓退十个淳朴的邝州百姓;一个俊得十分出挑,却抱了一大片的凌霄花,花叶直把脸遮去了一大半。大摇大摆地回了客栈,引得客栈的其他人都注目,心想哪里来的傻少爷,这么走排面?回了房间,清岭变戏法似的找出个瓶子,把花养进去,又修剪起来,仿佛当了十年卖花郎那么熟练。“好了,可以说了吧,这回又是为了什么?”清岭只顾着剪花:“我说真是来卖花来的,没有跟踪你,你不信啊。”“道长,我看着像棒槌吗?”崔扶山将剑横在身前:“你说不说!我大哥——不对。我姐姐——不对。我主子问你话呢!”他想和这道士打一架很久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上下一股子高手的气息。可惜忌惮着他是皇后娘娘的使臣,又指望着他帮忙救主子,崔扶山自然不敢怠慢。而后裴子徵不愿意和他同路,半道就拉着人跑了,他也就错失了路上请教切磋的机会。而后,在桂宽安定下来后,裴子徵又带着崔扶山开了一间粮铺,每隔一段时间了还会去其他地方进货运货,联系人脉。让他又见了好多世面。却好巧不巧,几次和这道士“不期而遇”。一开始,崔扶山没有认出来。毕竟,任谁来了,也没法在去菜市里找屠夫割肉的时候,把一旁挥着大砍刀剁排骨,一手油的小学徒,和白衣翩翩,轻功无双,谪仙似得的道长联系在一起啊?“哎哎哎,别把那脆骨也剁了,范大妹子她家那口子就爱吃这个呢!”“哦哦,好!”小学徒还十分耐心谦逊地学习,抹了一身油渍也面色不改的。难怪这几天听人说什么肉铺来了个极为俊俏的后生学徒,招得附近人家们近来家里荤腥都多了,大姑娘小媳妇儿成群结队来买肉!站在他身前的裴子徵却身影却僵硬了,好一会儿才从学徒手里接过那一大块五花肉。“大哥,我们今天回去,是吃粉蒸肉,还是和菜炒着吃,还是熬肉汤……”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崔扶山还在殷切地问他主子今天吃什么呢,就被她硬扯着拉走了。堪称落荒而逃。当天,就见那肉铺伙计不速而来,手里提着个酱猪蹄子,油光鲜亮,香气引得隔壁大黄叫了半天,连崔扶山都不怕了。“道长来做什么?”裴子徵抱着手臂,冷眼看他,一点没有被猪蹄子打动的模样,语气凉凉,“荤腥之戒这就破了?道长不管自己的道心了?”道道道长?崔扶山目瞪口呆。好容易才从这一身油腥味里认出来了那张出类拔萃的脸。居然是那个皇后使者?不是,他是怎么找到他们所在的?找上门来又有何用意!来者不善。崔扶山警铃大作。“早说了我只是半个道士了。而且阁下可能有什么误解,不是所有道士都忌荤腥的,我老头……我师父比我还会吃肉呢。”“那么道长所为到底何来?”他把猪蹄子又一扬:“送吃的,刚学这一行没多久,肉剁得不行,和老板娘学这酱猪蹄的手艺倒是还行。所以想找个认识又公道的人评一评,我也好精进一下手艺。若是做得可以,就能直接从肉铺伙计,无缝去接任酒楼帮厨了。”“……”裴子徵让开了门。晏世子这一天到晚,可真够忙的。把几十年人生活成了几百年的精彩形状。嗯,到底不好让救命恩人一直在门外站着啊。几人大快朵颐起来。崔扶山一边吃,一边心里纠结。如果这个道士居心不轨,就算这猪蹄子好吃……他他他一会儿也还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绝对不会让他把主子带走!可没想到,吃完饭之后,他问了几个人的意见,竟然就这么走了,走了?崔扶山瞠目结舌。之后那段时间,这道士就一直在桂宽住下了,成了远近闻名的“猪蹄潘安”。崔扶山的脸也圆了一圈。眼见着主子开门迎猪蹄,不是,迎猪蹄的动作越来越自然,崔扶山心里发愁,到底还是委婉地提醒了她。“你放心好了,他心里有数,不会唐突,也不会打扰。”裴子徵却微微一笑,把他头一摸,“吃你的猪蹄去就好。”果然,不等崔扶山猜出此人的用意,他就又离开了桂宽,不知所踪。“大哥,那道长怎么不来了?”“怎么,惦记人家做的吃的了?”“没有,就是好奇,真是个怪人。”“他啊,本来就是个一等一的怪人,既然要体验百态人生,自然不会干留在一个地方。自然还要去其他地方走走,见见世面。”也不知道明天的道长又有了一个什么新的身份。崔扶山把头一拍:“哎呀,忘了跟他请教功夫了!”光顾着吃猪蹄去了。之后,粮铺的生意越做越好,商队去的路程也越来越长。崔扶山跟着裴子徵,又偶遇了这道士几次。比如,没和人谈拢生意,又走错了路,天都黑了陷在了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崔扶山望天,做好了抱着剑给主子守一夜的打算。马失前蹄的裴子徵也有些心虚,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害怕,扶山,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片地方应该没有什么野兽,毒蛇什么的……”就是虫子多了一点。准备充足的裴子徵将弟弟和自己抹了满脸的药汁,熏得快要晕过去,一辆驴车仿佛神兵天降,意意思思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崔扶山大喜:“这位大哥!能捎我们一程吗!”“可以,承惠一文钱。”“好——大哥你人可真好——”居然这么便宜!碰上一般人不得趁机大宰一顿?不对,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裴子徵没好气地把车夫的帽子一掀。月黑风高,也遮掩不住道长笑得灿烂的一口牙。他体验得倒是到位,脖子上还挂着汗巾子。那小驴鼻子里哼哼几声,偏头从他手里吃东西,不屑地看了一眼两位便宜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