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从小喜欢钟斯宇的事情尽人皆知,钟伯伯甚至还总是打趣我,要我做他家的儿媳妇,每次听了我脸都像铜锣烧。
六年,时间过得那么漫长,漫长得像一个世纪。“6”这个数字跟我有缘,他比我大六岁,离开六年后又出现。他比我印象中更帅气更成熟,浑身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沐浴液的味道,和过去一模一样,每次出现都是干净清爽,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他咧开嘴笑。
“斯宇哥。”他一开口我就脸红,我只能迅速地打声招呼,假装上厕所跑到洗手间。老爸在旁边瞟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我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烫得不像样的脸颊,懊恼至极。天啊,谁来救救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要快点平复,深呼吸,深呼吸……我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就像切洋葱的时候忍不住流泪一样,这种让人呼吸困难的紧张像切开洋葱后看不见的催泪化学物质,而钟斯宇则是洋葱里的蒜氨酸酶。
钟斯宇在外面敲门,问我好了没有,说大家在等我吃饭。我开门出去,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比了一下我的身高说:“长高很多,以前的小不点,现在都这么高了,女大十八变。吃过饭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让我仿佛回到过去的时光,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钟伯伯他们在听我爸如何损我,比如我赶飞机记错了日期;把花瓶里的水误当成饮料喝了;公共场所给一个老爷爷让座,没想到人家是个少白头的青年;去美国找妈妈和姐姐的时候跟乐队去听演出,被一群瘾君子骗光了钱,进了警局等等。
“还是那么迷糊可爱。”钟斯宇一如既往站在我这边,替我说话。
晚饭结束后,老爸和钟伯伯在客厅喝茶聊天。我跑到院子外面的凉亭里坐下,钟斯宇端来两杯果汁,坐在我旁边。这一带的别墅建在半山腰,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夜晚空气清凉,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两个人只是静静坐着,很久之后我才问他:“这次回来还走吗?”
“暂时不会离开,不过那边有工作邀请,我还在考虑。”他如实地跟我说,像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掩藏,他又问我,“你和你妈妈还有姐姐常联系吗?”
“当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这个人很爱主宰一切,去了隔着一个太平洋那么远的洛杉矶,还是不放心我,每个月打好几通电话,而且根本不顾时差,总是大半夜打来。我每年暑假会过去待一个月,每次去她身边的男朋友都不同,亨利啦,迈克啦,保罗啦,我常叫错名字。对了,我姐年初的时候结婚了,老公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黑手党吗?”
“我倒希望是,可惜不过就只是长得很像黑手党,真不知道我姐怎么看上了他。”
他哈哈大笑,他一笑,微风在空气中耸动。我望着他的笑脸,希望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以天上的繁星为伴。
不知哪栋别墅传来了恰到好处的小提琴声,德彪西的《棕发少女》。回忆在小提琴流水般的音乐声中层层涌现,我想起了自己的花痴年代,不夸张地说,我在古典音乐方面下过狠功夫,动力源自身边学艺术的钟斯宇。我从上小学开始憧憬成为他的新娘,并为了配得上他付诸努力,其中包括背了很多钢琴家的名字和乐曲,甚至主动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没几天就烦了,因为那钢琴老师特别凶残,给我留下了童年的心理阴影。
两人静静听完一曲,过了一会儿,他说:“那天我去你们学校附近办事,然后顺便去找你,没找着你。”
原来我真的看到了他,我以为我们相互看到对方,原来只是幻觉,不由得感到一阵小小的失落。突然之间我不想对他说实话了。
“是吗?太不巧了,那天出去玩去了。”
他认真看了我一眼:“你真的长大了,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其实我想听到的是变漂亮了、变成熟了,可爱这个词对我来说是用来形容小猫小狗和小婴儿的,可惜直到离开,他都没有做出类似我变美丽的暗示,挺让人忧愁的。
回家的路上,老爸问我是不是还喜欢钟斯宇,我把头扭到车窗那面,语气不好地说:“老爸你很八卦。”我不说他也能猜到,又来玩明知故问的把戏。
“一根筋的死丫头。”他轻轻摇着头。
回到家,躺在家里的床上,我收到麦莉的短信,问我怎么没回学校。我说太晚了,离家比较近,直接被我爸载回家了,明天早上会打车去上课。
“他回来了。”在短信后面我加了一句,我心里有什么事都不想瞒着她。
“谁?”
“你说呢。”
一分钟后,麦莉回复:“不是六年没见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像我说的长残了?长残的话你正好可以早点死心。”麦莉一点就通。
“麦莉,我问你,什么情况下你会对许征撒谎?”
麦莉没有思考很久就给我回复:“表面上不想让他受伤,实际是不想让自己受伤的情况下,我会对他撒谎。”
看,麦莉是我的灵魂,我的心虫。
我睡不着,起床找出那只压箱底的兔子先生,给肚子里的录音器换上电池。按下按键,最后一则录音在兔子先生的肚子里响起:“2006年4月1日。心情,很坏。斯宇哥哥在愚人节这天离开了,我真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明天醒来之后,又可以见到他……我永远都不会有勇气对他说,我喜欢他,很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
在关了灯的房间里埋头在兔子先生的肚子上听六年前自己稚气的声音,除了我自己,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一种要死了的感觉从兔子先生的肚子里钻入耳朵,一直钻入心里。
好不容易消失在我生命里一周的苏烈,在清明节过后又出现了。
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食堂吃饭,五分钟后他坐到我面前,而我正在卖力啃着鸡腿。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非常丰盛,整个大学城里,独独我们学校食堂的伙食有口皆碑,很多邻校的学生想方设法混进我们学校食堂吃饭。有段时间,我们班上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女生,靠收集毕业学姐学长的门卡转手卖给外校的学生,最高卖到50块一张,从而赚了人生第一桶金,买了去印度旅行的往返机票。至于该女生在印度被劫财一事,就另当别论了。佛祖有言,得失一体,大概就是这样子。
苏烈鄙夷地看着我面不改色地啃鸡腿,开口便讽刺说:“你这样的吃相,肯定会吓跑很多男生,很难找到男朋友。”
“找不找得到男朋友关你屁事。”我顿时就失去大半的胃口,一口油沫星子喷到他脸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在苏烈僵硬的表情下,我保持啃鸡腿的速度,我要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和苏烈这只公鸡中的战斗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