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还有一个年轻人,与他相视,双方都有些惊讶。
裴明悯率先站起来,“晏大人。”
晏永贞点头致意,“裴公子可否借我一两刻?”
裴明悯便说:“那晚辈先去院中打水烧水。”
待只剩他二人,张厌深招手叫晏永贞坐下,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怎生这么晚出门来此?”
“这些事就让学生来吧。”晏永贞从他手中接过茶壶茶杯,仔细盯着壶中流出的茶水,低声说:“我家小子受了些伤,到今早上才脱离险情。我陪他过午,看着他醒了又睡了,才得暇前来。”
他年纪也大了,自个儿驾马车来,走得不快,到了便是太阳西斜。
果然是为了孩子。张厌深无声叹息,说:“你家小子的事,我听说了。你觉得他翻出来那两件案子,有几分真几分假”
晏永贞倒好茶,一手端茶盏,一手托底,送到他面前,“十分真,无一掺假。”
张厌深道:“既然如此,除非晏小子愿意放弃翻案,再不提旧事,否则,贺鸿锦绝不会放过他。”
晏永贞自饮一杯,将杯底磕到桌上,“是,贺鸿锦向来自保为上,不会放任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随时都有可能铡下来的刀。”
张厌深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晏永贞拿出一只信封,双手呈给他,“谢老爷子一行已经安置好了,地址、可以联络到他们的人以及谢老爷子给您的亲笔,都在里面。”
张厌深把信封放到桌上,“我问你要干什么。”
“这是学生最后一次能为老师做事。”晏永贞起身退开两步,掀袍跪地,叠掌叩首,“学生在此,拜别老师。”
张厌深扶他起来,“你已下定决心,一定要这样做?”
“我儿不会放弃,当爹的除了欣慰,就只能替他扫清障碍,蹚出一条路。”晏永贞满腔苦涩,强忍着心绪摇头道:“这也怪学生做了错事,有愧于老师教诲。来日地下相逢旧故,学生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曾是您的弟子。”
张厌深坐回凳上,弯腰替他拍去袍子上沾染的灰尘,缓缓说:“永贞啊,为师早就说过,不要自责。你出身寒门,无法依靠父母亲辈,老师也不曾为你多做什么,能走到今日,已是出类拔萃。亦全靠你刻苦非常,无愧于你自己。老师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该责怪自己。”
“世事漫如棋局,你来我往之时,黑白本就分不出界限,你又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将它们分清楚?”
晏永贞稍得些许安慰,闭了闭眼拦住眼眶里的酸意。
恰此时,门外传来清亮的少年声音,“张先生好!咦,晏大人您也来啦。”
这边师生看去,秦幼合抱着个包袱像只猴儿似的蹿进来,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刹住,然后收手收脚,尴尬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