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醉芳楼的清倌人,很清楚以前醉芳楼的做法。
确实如这位管事说的那样,焦成会把得了花柳病的姑娘集中起来,能治的就治,治好了继续丢回平康坊。
而如果治不好,或者毁了容、无法接客,就会悄悄拉走,运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处理掉。
相比之下,新管事让这些姑娘继续住在楼阁里养病,请医生给她们开药,竟然还算是比较“人道”的做法了。
宋绍元注意到了妻子的神情变化,轻轻搂住尤笑肩膀,默默安慰着她。
“唉,”
平康坊管事艰涩道:“平康坊涟花楼、醉芳楼、临月楼,号称三曲三楼,接待的都是最有权势、最富贵的客人。
一些客人,都不屑于亲自前来,而是让手下的人请姑娘到府上。”
管事并没有把话说全,但意思很明显了。
如果要以治病名义彻查的话,牵扯到的人数恐怕会相当多,等级也很高。
那些达官显贵,出于自身和家族的面子,也绝对不会配合行动——哪怕冒着染病风险。
见李昂沉默思索,管事继续说道:“并且,据在下所知,不止是平康坊一处有类似疾病,
一些坊外场所,也都有相似病症。
洛阳那边也传来了类似描述,人数恐怕难以估量,其时间,也要比长安这边更早。”
已经,蔓延开来了么。
李昂心中叹了口气,对于传染性疾病,跟踪、隔离、管控,永远是最好办法。
越早发现,越早隔离,越能约束住疾病。
但是,一旦错过最佳的窗口期,再想控制,就不现实了——哪怕有电子化登记管理系统,和电子化行政管理体系的异界,也没能彻底控制住梅毒、艾滋。
以至于会有“艾呀,梅事的,疣什么大不了的,中奖的几率为淋”的说法。
“。。。”
李昂思虑良久,缓缓说道:“封锁这座楼,派人去长安病坊,请医师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
管事不敢反对,立刻派人去做,
而李昂则静默驻足,拼命思索,想着解决办法。
————
长安城西,怀远坊,某处民宅。
怀远坊的名字,取自“怀柔远夷”之意,是长安城内胡人的聚集地,胡人信仰的袄教祠就在该坊内。
“屑屑水帝魂,谢谢无馀辉。
如何不肖子,尚奋疟鬼威。
乘秋作寒热,翁妪所骂讥。
求食欧泄间,不知臭秽非。”
悠闲的吟诗声,在庭院中响起,
一个须发斑白、慈眉善目的西国老者,正赤着上身,躺在庭院的木质浴桶中,边洗着澡,边吟着韩愈的谴疟鬼一诗。
他的体表,覆盖着一块块大小不一、斑驳的暗红色皮囊,上面满是孔洞,
每当他用手去搓时,孔洞中就会掉落出密密麻麻、形状不一的小虫,浮在水面,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爬回到皮囊孔洞之中。
慈眉善目的西国老者,像是没有注意到水面上满满一层虫豸,自顾自地吟着诗,心情愉悦。
而庭院角落,则蹲着一个孩童,正双目出神地盯着草丛中飞来飞去的蚊虫。
其头发与肤色,呈现出病态的洁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