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元郎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县兵进来放他回家,先前塞进衙门的打点也如数奉还,陈老板如坠梦里,先是回家安抚了嗷嗷大哭的妻儿,又洗浴更衣,要去拜谢解元郎的恩德。
他知道自家是个普通商贾,与李白龙这种宗门天骄、科举武魁身份悬殊,甚至不敢登花信楼的门,思虑一番,便原样回到衙门,打算去拜冯县尉的门子——毕竟按照解元郎的指派,他以后要分红给冯县尉的,多少算个自己人。
到了县尉署,接待他的是个县兵,没想到解元郎居然留在这里与县尉吃酒,听说他来了,便请他进去。
陈老板战战兢兢地陪了末座。
他武骨有限,并没有走武道之路,自然吃不得武飨,只能吃些垫桌应景的凉菜、喝杯淡酒,打算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去,突然听到李白龙与冯国忠席上闲聊,说起什么时候派人打击盗版窝点的事儿。
陈老板立刻就坐不住了!
常言道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陈柏棠在这临县着实有不少血海深仇。
——他经营陈家书铺许多年,又是雇人说书,又是让小孩打广告,时不时搞免费阅读日,甚至还资助戏班演故事里的曲目,好不容易在临县培养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稳定读者群体,没想到盗版狗来摘果子了!
那些盗版商公然盗印他的独家书籍,而且用劣质纸墨降低成本、与他打价格战,告官官不管,告民民不究,连一些平素里与他笑脸相迎的友商,私底下都干着没屁没眼的勾当。
陈老板每每思之,恨不得把他们的妈都给杀了。
事实上,若不是怕引火烧身,又怕友商们也如法炮制,陈柏棠真的想去某个服务行业下订单了。
如今,天爷爷开了眼,李白龙大侠急公好义、佛子心肠,见不得书商被盗版欺凌,要出铁拳重重惩戒奸商,陈老板恰逢其会,岂有不公报私仇之理?
他顾不得失礼,在席间站起,长身而拜,请求二位给他一个带路开盒的机会。
李解元慷慨答应,于是陈老板与负责今晚行动的捕头约定好了动手的时间。
然后便有了今晚的猛男夜行。
他一马当先,急急而走,根本不用看路。
因为仇人家的地点和路径,已经在无数个夜晚的梦中走过无数回了!
跟在他身后的众位捕快县兵大多都是《皇极战天传说》的读者,爽文看多了,所以很理解陈老板装逼打脸、念头通达的诉求。
他们又知道陈老板被霸天老贼所累、无故吃了挂落,对他略感怜惜,又指望着这个唯一与霸天老贼有所怜惜的人能够转达他们催更的拳拳之心,因此也着力配合。
反正头儿也有吩咐,只要不弄出人命,今晚由着陈老板来。
不多时,一帮人便横行到了一户临河宅院门前。
陈柏棠抬头看匾额,想起昔日携礼前来、低声下气商量着,请对方不要刊印自家盗版,结果被对方阴阳怪气地顶了回来,一时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抬脚猛踹大门:“操!”
这大门闭得紧紧,乃是沉铁木所制,纹路黢黑,用料不凡,后面还插着又粗又大的门栓,陈老板只在十九岁勉强混了个武童的学历,岂能弄开?
作用力反震之下,他的右腿当即被挫了一下:“……嗷!”
身边的丁捕头扶住他,无奈摇头,另一只手按住门,一推一振,粗大的门栓登时断开。
捕快们撞开大门,涌了进去。
陈老板双目赤红,道一声谢,便甩开丁捕头,一瘸一拐蹦了进去,怒声咆哮:“盗印狗!你正版爷爷来了!”
“……”
丁捕头示意两个得力下属去护住陈老板,又招呼其他人手,布置任务:“去后院搜检,扣下雕版和成书,缉拿匠人,作为人证物证,把事情做的漂亮些,今晚的事儿,可是李解元吩咐要做的!”
等到手下们依令而行,丁捕头吸一口寒夜凉风,又打了个打哈欠,慢慢向内院走去。
好困,他想。
昨天下午刚下班,还想晚上去哪儿耍耍,便被县尉喊去,给他派了个任务、跟着六扇门下来的捕头去办差,折腾到半宿,竟意外获得了霸天老贼的新稿,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与一班同僚狠狠看了好几遍,等放下书稿时,天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