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见没见到先前这一切,分明与官府对着干的是他叫来的亲戚,他却谄媚地对着沈灼怀他们笑:“各位大人,何必因这种事情生气呢?有商有量才好嘛!”武大洪跑到众人跟前,冲还举着木棍的几个亲戚“去去”了几下,那张布满沟壑的大脸硬生生挤到几人面前,“家里兄弟脾气急,就是为求个公道,大人们别介意,别介意。我们不拦了,这就让大人们走!”
说着,便正儿八经地清清嗓子:“各位兄伯叔叔,我相信官府会为我儿带来公平,今日就先如此吧,咱们先散了!”
领头的都这样了,那些因武大洪而聚拢过来的亲戚自然也只能作鸟兽散。
那些人离开后,司若还是忍不住骂道:“一群靠死人吃饭的伥鬼。从前我在黑市都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存在。”
司若虽见过不少罔顾人伦之事,但毕竟黑市只是穷凶极恶之徒多一些,还真没有耍泼赖皮的,这让他简直大开眼界。
官府的船早早停在岸边了,只等着人群一散,便有几人从船上跑下,将架着尸体的担架抬上了船,于定国也自然而然地邀请沈灼怀他们:“几位公子,不如就随船一道回去吧,这里后面会有人处,不必担心。”
司若还有事要同于定国说,便只是与沈灼怀对视一眼,点点头,一同上了船。
只是……
开船之后,温楚志在人群中摸了摸脑袋:“他们是不是把我给忘掉了?”
……
自从知道司若是仵作,金川刑部的乐得少派了个人——毕竟额外找仵作,也是要付工钱的。因而船上只有两个看守尸体的兵士。叫破天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船舱底部,而于定国几人便落座于船舱之内。湖心江风不小,将船舱两侧舷窗云纱吹得“呜呜作响”,有胆小的兵士听了,总觉得是船底下死不瞑目的尸首发出的冥音。
“司公子说,有事要与我说明?”于定国为沈灼怀与司若倒满一杯碧绿茶水,“可是与叫破天一案新线索有关?”
“是。”司若点点头道,“不知于大人是否有观察到叫破天的流血量。”
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于定国:“……按一个成年男子正常流血死亡的程度来说,他至少要流出与如今倍数的血液,才会死亡,但我观他身上血液痕迹,实在太少。哪怕是捅破喉咙,也不应只留下这点血迹。”
“嘶……”于定国虽是刑部侍郎,但却不是那种凭借验尸水平晋升的刑部官员,相反,他的长项在文职,听闻司若的形容,只觉得喉咙一阵冷风吹拂,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喉颈处,“这些知识我不太懂,请司公子多多解释一下,一个成年男子……难道捅破喉咙,还不一定要死,非得浑身血流干净了才行?”
司若一副“难道我没有说清楚吗”的疑惑表情,看于定国就像大人在看一个没读过书的小孩,下意识求助地望向沈灼怀。
沈灼怀正在喝茶,却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挑挑眉,替司若做解释:“我想司公子的意思是,他首先发现了叫破天不是流血身亡的——因为他的流血量并没有达到应死的地步;而其次,叫阎罗那一枪,或许并没有真正刺穿叫破天的气管,他也不是窒息身亡。因此,在先前的验尸之中,我们并没有找到真正导致叫破天死亡的原因。”
这详细的解释叫司若很是满意,他给了沈灼怀一个赞扬的目光,而后补充:“但是我们可以证明,叫阎罗不是杀害叫破天的真正凶手。”
“等等等等……”于定国还是有些绕,但多少明白了一些,“所以……哪怕所有人都能在台下看到,叫阎罗一枪捅破了叫破天的喉咙,他也是清白的?”
“或者说,他犯的是误杀罪。”司若道。
“这可不行啊!”这事实叫于定国很是激动,“司公子,沈世子,这样叫我和百姓怎么解释呢?!”他站起身来,在不大的船舱之中不断地踱步,口中喃喃,“分明大家都看得到是叫阎罗捅破的叫破天喉咙,但叫阎罗却不是凶手,哪怕官府,哪怕朝廷能接受,百姓、还有那个武大洪,武大洪那一大堆亲戚,也是不可能承认这一切的啊!这、这太荒谬了!”
司若知道这一切听起来像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存在,但真相就是如此,他淡淡地看着激动不已的于定国,没有说话,那双淡如水的眸子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真相,永远不可能被违背,这是司若的原则,也是沈灼怀的原则。
于定国听到这一切后,觉得脑瓜子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