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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赶羊(第1页)

冬天的冷意泛滥起来,在草滩上游走的时候,也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小屋。小屋就瑟缩着,像一条瘦弱的老狗蹲在逐渐稀薄了的星空下,一副无助的样子。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女人就起来了。

女人点燃了灶洞里的柴,把一锅砖茶烧得咕嘟嘟乱翻跟头,浓酽的茶香灌满了屋子。汉子睡得死气沉沉的,躺在被窝里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脸上显然又保留着那么一种不满足的神情。夜里,汉子很不老实,将手摸进女人的汗褂,触到那光滑的皮肉时嬉皮笑脸地说,耍耍。女人却例外地很坚定,说是没那个心思。这样反复了几次,汉子知道女人真的是生着气了,便也没了要“耍”的兴趣。一对年轻的夫妻头回在“那样”的事情上闹了点小别扭。后来,女人又苦兮兮地笑了,说,十天半月也熬不住?等你回来吧。汉子就扭头睡去,只露出一头硬扎扎的黑发。女人就想,我嫁了只刺猬吗?竟是一夜没睡塌实。自己的男人要出一趟远门,女人的心里总会多出几分惦记的。

女人于是起了个大早。烧热屋子,熬好砖茶后,女人开始忙着收拾褡裢,准备汉子路上要用的东西。女人出去揽了些柴,带着屋外的寒气进门时,汉子已经穿戴好了,正端坐在炕桌前吃喝哩,脸被茶水的热汽呵得红扑扑的。看那样子就知道,汉子是不打算搭理女人的,要给女人点小气儿受受。女人便也悄然地一笑,并不去计较什么,说咋不再睡上一阵子?汉子很不情愿地说,该走了,趁早好赶路。汉子说着下了炕,背起褡裢一头钻进寒夜里了。

腊月里的天气,干燥,寒冷。

夜里没啥动静,屋顶烟囱上那虚虚竖着的牛块土坯也没有掉落,汉子就想第二日一定是个无风的好天气。汉子走出屋门,却一下子被兜头袭来的冷风呛了个趔趄,差点退回到屋里去。冷风像是专门等着汉子,鬼祟地打一个悠长而尖利的呼哨,然后往汉子的衣领里钻去,带着很大的强迫性。女人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汉子没能听清楚,胡乱地回应了一声。夜里受下的冷落,还没有完全从汉子的脸上消失,留下了那么一丝儿模糊着的阴影,看上去挺没出息的。

汉子想,十天半月,你说得轻巧,我得—步—步走个来回。

汉子先是去了紧挨着大羊圈的那个小羊圈。听到有人走过来了,一群羊就白花花地拥挤在圈门口,汉子抽开门绊子后,小羊圈里的羊如同水面上浮荡着的冰块一样鼓涌而出。

所有的羊都受到惊吓那般咩咩地叫丁起来,成为天亮前的一次集体大合唱。羊饿过一夜,肚子都瘪了进去,因为天还没有大亮,看上去倒不显得比白天里单薄。这些鼓涌出来的羊和往常有所不同,是清一色的绵羯羊。绵羯羊们以为汉子要往草滩上放它们呢,就都兴奋得撤起欢来,大尾巴扇起一股股风。这些绵羯羊是从羊群中挑选出来的,每只羊的身上都有一个记号,而且是红色的那种,即使在夜里也很醒目。凡谁让它们是羊呢?甚至是众里挑一的好羊。瘦了不行,斤重不够也不行,这些都是女人辛辛苦苦放了一年积攒出来的。这些羊牧人自己不能宰了吃,那年月什么都是集体的,每到六月末普查,册子上登记得一清二楚。入冬后的一天,牧业队长和会计带领小城食品厂的人,骑着高头大骟驼款款而来,不慌不忙地坐在炕上喝茶,喝罢了,才说今年城里的肉食羊也该从汉子的羊群里出上一些子。汉子有些惊讶地说,羊群还小,刚刚往起翻身哩,这一出不就抽空了?会计说,啥叫抽空了,再养嘛。汉子又说,要出多少呢?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女人就被遗忘了,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有多少出多少吧,不出恐怕是不行的。这是政治任务。

队长表情严肃地说。

这是政治任务。汉子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汉子的羊群就被赶进那个大一些的羊圈里。大大小小的羊们一律地幸福着,当是主人要给它们发放干草呢。天一冷下来,羊就开始加快消耗自己身体里的油水,很容易饿的,给多少吃多少,就没有个饱的时候。却就想不到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人,更想不到这些人是来向它们索命的,至于是哪些羊,还得由小城食品厂里来的那个人说了算。

队长和会计各把守一侧圈门,两双眼睛立时睁成了灯笼。还有那个小城里来的人,队长和会计一口一声地叫着白师傅,讨好而卑恭的表情就像是迎接亲爹老子,仿佛自己做了错事。汉子和女人很是有些看不惯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城里的人,不仅要吃羊,而且要吃最好的羊。那么,汉子的羊群里就有最好的羊。那个白师傅并不急于出手,站在羊圈里抽着一枝香烟,却将一只眼睛紧闭着,弯了头一动不动,那模样像是一个富有经验的猎人正在举枪瞄准。不过,白师傅手里握的不是一杆猎枪,而是一把蘸了红漆的刷子。接下来,白师傅就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羊群,一摸一个准,尽拣那些肥肥壮壮的绵羯羊。那些绵羯羊也是真够绵的,那只城里人的手一挨着它们的脊梁,就把原本直溜溜的腰塌下去,被施了什么魔法似的,骨头就突然变得酥软。

白师傅手里的刷子落在羊身上时,羊早已是低眉顺眼的了,好像它们活着就为了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被划上红色记号的羊越来越多。划到后来,连汉子都有些急了,女人的眼里更是蓄满了泪水,却不敢放出声。女人总之是个胆小的人,没经过这个阵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划到了第四十九只羊,这已经是羊群的一半了,羊群里便就只剩下了母羊和羔子。白师傅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当那手继续摸向一只纯白的小羯羊时,女人的胆子就突然地大起来,发疯似的喊丁一声:住手。

这一声“住手”,将白师傅和圈门上蹲着的队长会计同时吓了一大跳。汉子也是,呼地站起了身来。汉子的嘴角动一动,想说句什么话,却忍住了,又原地蹲下去。女人几乎是扑上前去的,抓住那只小羯羊的犄角不松手。女人说,它还小,留下吧。白师傅说,你不用哄我,它正好满了四个口齿,斤重也够。女人说,你把小羯羊给我留下,让我也有个念想。白师傅说,它又不是你的娃,想个啥呢?女人说,它是羊群里最后一只羯羊了。求你了,白师傅。白师傅也已经摸着了小羯羊的脊梁的,小羯羊的腰也有一点塌。女人的那一声“住手”,就又让小羯羊受到了鼓舞,恢复了某种勇气,开始配合女人了,发出一连申凄婉的叫声,还一个劲地往女人的怀里钻,表现得十分灵动。四个口齿的小羯羊是很有些力气的,眼看着就要摆脱了白师傅摸在腰上的那只手。想不到的是,白师傅的另一只手却很及时地伸了过去,刷子重重地落在小羯羊的身上。小羯羊的身上立刻格外地形红了,血样地刺人眼目。

小羯羊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女人绝望地望着汉子。汉子说,小羯羊活过今日活不过明日,就让划了去。队长和会计也说,就是就是,啥样样的羊不都让人杀了吃肉?

女人说,小羯羊是我一眼一眼看着长大的。

汉子说,这一群羊哪个不是你看着长大的?

女人说,你还不如个小羯羊。你咋不死去。

汉子这时就来了气,跳起身几步踹到近前,抬手给了女人一个大耳刮子:城里的人要吃肉,我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五十只羊。

包括那只小羯羊在内,女人一次出了五十只肥肥壮壮的绵羯羊。女人的羊群就小得不成体统了,稀松得没个看头了。

还白白地挨了自己男人的一个大耳刮子。

女人的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回到屋里,女人就冷锅冷灶地躺下了。

女人是初春的时候从贫困的农村老家嫁过来的。刚来的那些日子,女人很不习惯。天大地大的地方,除过稀稀拉拉的枯草,连一棵像模像样的树都不长,屋子也只有孤零零的一座,看啥啥不顺眼。女人就坐在屋后的墙根下抹起了眼泪,想自家的父母,想村里的姐妹,还想房前屋后的树和那一片一片的田。那个时候到处都在割“尾巴”,农民养只鸡都犯难,自然是无人敢养羊的了,羊在村子里甚至成了一种稀罕的动物。汉子成了家,就算是一个新户,牧业队便要给他们分上一群羊。这些羊都是从东家或西家几户牧人那里拼凑来的,自然不会齐整,跟一群讨吃要饭的乞丐没啥两样。

汉子把牧业队分给他们的一百只乏羊交给女人时,女人一开始是拒绝的排斥的,看都不愿意多看上几眼。很小的一群羊就被女人放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汉子先是迁就着女人,沉默着不说什么。一个月过去了,草都发出了绿芽儿,一群羊还没个起色,连身上的毛都顺不过来。女人把羊群总往一个地方赶,那里的草芽儿都让羊啃光了,也不说再换个地方;更不往远处走,尽绕着土屋转圈子,女人回屋到是方便了,羊却吃不上个饱肚子。汉子就沉不住气了,和女人谈了一次话。

汉子说,你是我的女人,你就得把羊放好。

女人说,我把羊放不好,也是你的女人。

汉子说,你把羊放不好,就不是我的女人。

女人说,那你打我吧,骂我吧。

汉子说,我不打你不骂你,可你得把羊放好。

女人说,放不好又昨呢?

汉子说,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去想。

女人很认真地想了想,就明白了,知道剩下的事情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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