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梨边走,边听沈弈小声说道:“而且他们租的院子极大,随行畜养的马至少有数百匹。”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啊……”
黎梨听着稀奇,但看见眉眼深邃的羌摇青年过来迎客,她忙与沈弈止住了话头。
羌摇素来喜好华奢,贺若仁与他的下属们穿了满身的金玉锦绣,腰侧的佩刀是唯一的朴素,却衬得他们气质凌厉。
就近在庭院的八角琉璃亭里,两方见了礼,黎梨挥挥手,令随侍们送上待点的花灯。
她欢快地说道:“小可汗不是想看宣威节庆么?”
“据闻节庆里最好看的,便是今夜的放花灯了。”
说到这个,黎梨也难掩期待,憧憬道:“听说今晚百姓们都会出城,在护城河里放满花灯,届时烛光漂浮,便像是天上的银河下了凡尘。”
她从旁边的箱箧里捧起一盏花灯,笑眯眯道:“光在城墙上观礼多没意思呀,小可汗既有兴趣,不如一同去放花灯?”
少女手里托着的花灯精致,浅粉的花瓣随着她的话音轻轻颤动着,栩栩如生。
贺若仁端详着那盏花灯,片刻后抬起深眸,笑着应道:“郡主好考量,我们也正有此意。”
黎梨扬了扬嘴角,刚将手里的花灯放回原处,便听对方语气疏松地问了句:
“只是近期金赫……胡虏蠢蠢欲动,不大太平,我们这样出城稳妥吗?”
“不知郜州城防军可有安防之策?”
黎梨听他忽然问起城防,心里有些吃惊。
就算两国交谊再密,也断没有将城防布局告诉对方的道理。
但转念一想,对方人生地不熟,心中难免忐忑,多问几句也算正常。小郡主揣着宽慰贵客的心,本想简略说两句,但张了张口,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啊。
黎梨是新上任的蒙西封邑主,本就处处不熟,而后没办几日差,又将一应庶务全都推到了云谏身上。
她对郜州的城防当真知之甚少。
黎梨有些尴尬,又不能露短,只得含糊回道:“小可汗不必忧心,郜州城防如铁,在护城河内,我们都是安全妥善的。”
她打了这番官腔,算不得亲近信任,羌人青年果然定睛看了她少许。
黎梨想着,往后一路,大抵是无望与羌摇这群人成为交心好友了。
对面的贺若仁捻着茶盏,倏尔却勾唇笑了,倒像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欣赏:
“大弘不愧是万乘之国,郡主年纪轻轻,心思已如此谨慎老练,日后定然是经纬天下的栋梁。”
黎梨:“……”
谬赞了。
她不是不愿意说,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黎梨有些汗颜,顶着沈弈洞彻一切的戏谑目光,更坐不住了。她茶都没喝完,便提议带他们去城郊看看风光,晚些时候直接去护城河放花灯。
贺若仁无可无不可。
众人搁茶起了身,径直往府外的园径去。
黎梨跟在领路后头,受了贺若仁的谦让,还比他先走了几步,这几步工夫看着微不足道,但意外来临之际,便是判然两途的结果。
她先是听见几道语义不详的喊话声,还未反应过来,下一步刚拐过转角,就被冲来的一人遽然撞中了。
黎梨猝不及防,仿佛肩与侧肋受了狠厉一击,趔趄着同来人摔砸到了地面。
黎梨摔得半身骨头都疼,听着身后随侍们的惊呼声,她茫然抬头,却撞见了一双栗色的眼眸。
撞她的人是一名形容狼狈的少年,他连件外衫都没有,在冬日里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浑身上下脏乱邋遢,像是许久都未收拾了。
“你……”
她怔忪着不知所措,距她最近的沈弈已经扑上前来,急忙要将她扶起:“摔到了吗,有没有受伤?”
四周的羌摇人看到那少年,脸色骤变,贺若仁那名胡髯下属元仆飞快跨过来,大掌一攥就要提人。
黎梨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拉了那少年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