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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假“沈盈缺”惊得从伤风手里挣脱出来,脸上的假皮脱落,露出夷则圆得可以吞下一整个鸡蛋的嘴,“郡、郡主,你刚刚说、说什么?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被槐序一瞪,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赶紧灰溜溜回去制服正欲逃走的伤风,嘴里悻悻抱怨:“凶什么?要不是阿兄长得太高,这易容的活儿应该由阿兄来的,那硬塞进嘴里的致昏之药难吃死了,提前吃了解药,胃里也没舒服多少……”
——好像适才看到伤风被骗住,兴奋得越演越真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盈缺无奈地摇摇脑袋,视线转回到小药童身上,眸底染上复杂的情绪——
诚如刚刚众人表现出的惊讶那样,她最开始推断出幕后之人是谁的时候,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当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她也觉一定是自己疯了,他们最最敬爱的皇帝陛下,那个为了提拔寒门、与士族抗争多年的圣明英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当所有事实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的时候,再不可能的事,也只能是真的。
起初,她也怀疑过,会不会是萧妄。
毕竟能在这多双眼睛的监视下,和羯人暗中勾结联络这么多年,还不被人发现,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萧妄又是长期在前线和羯人面对面的人,比任何人都占据天时地利。再加上那封下落不明的密信……
她当真很难不生怀疑,这才想从伤风入手,调查一下。
内牢房虽深处地下,隔着几层厚土岩层,地上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关在里头的人都说了些什么,除非动点手脚,譬如墨家机关术中窃听机关。
而这也正是槐序最擅长的。
之所以把内牢房的守卫安排得这么“百密一疏”,也是为了方便伤风的同伙能尽快摸索过来,为她“排忧解难”。
为此,她甚至以年节为由,放了周时予三天假——倘若萧妄当真就是那幕后罪魁,那他安排周时予跟着自己,也一定别有深意。
这种认知无疑是痛苦的。
等待他们露馅的那几天,她几乎日日寝食难安,既怕计划被萧妄识破,自己不仅抓不到他,还要打草惊蛇,又怕最后抓到的人真是他,自己不得不与他敌对。她甚至开始向老天爷许愿,期盼那幕后真凶另有其人,哪怕比萧妄更难对付,更一手遮天,她也认了。
岂料最后,老天爷还真如她所愿。
可这结果,也并没有让她放松过多少……
想起阿父阿母过世后,天禧帝对她的关心与爱护,沈盈缺心痛又逆胃,抓起地上一块被结成冰的石头,重重砸在小药童身上,怒声喝道:“说!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皇帝还不够满足他的胃口吗?竟还去勾结羯人,谋取私利,他还有没有良心?你们究竟还藏着什么计划,又想对广陵王做什么?!快说!胆敢有半句假话,我立马揭了你的皮!”
小药童本就已经被槐序揍得鼻青脸肿,经这一砸,更是在额角上凸起一个馒头大小的包,衬得这张幼童般稚嫩的脸怪异又狰狞。
可他却浑然不为这些所动,犹自扯着一副讥诮的假笑,冲沈盈缺啐了口痰,“郡主胆子不小,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给我们乱扣帽子,就不怕陛下知道了,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接下来就是一段谩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槐序听不下去,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混着污泥的积雪,塞到他嘴里。
他当即被呛得满脸涨红,再说不出一个字。
沈盈缺哂笑一声,“这么大的罪名,我若没有确切的证据,岂敢妄言?”
眉梢一挑,她上前一步,睨着小药童,冷声道:“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若我没猜错,你其实已经及冠了吧,只不过是个侏儒,所以看起来才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高,是不是?”
小药童顿时如被人拽住舌头般,惊诧得说不出话。
郭子铭、槐序,还有夷则也都纷纷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
沈盈缺哼笑,“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到底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是在荀皇后膝下长大的,能从她口中偷听到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也不足为怪。”
——其实不是的。她之所以能看出来,只是因为前世,她曾无意间撞破天禧帝训练了一支侏儒人士组成的探子,以童男童女的假身份,混入士族之家,窃听消息。
也是因为这个侏儒探子的出现,她才敢肯定,荀家倒台之后,三更堂究竟落入谁的手中。
也对,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位,还有谁有这本事,能瞒过整个朝堂,堂而皇之地节制那样一群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这可真是把“以权谋私”四个字发挥到极致了。
然小药童却似觉察到她话里的漏洞,仍旧沉声质疑她:“不可能吧?以陛下与荀皇后的关系,即便真藏了什么秘密,也不可能告诉荀皇后。你又怎么可能从她那里听说这个?”
沈盈缺轻嗤,“这有什么不可能?荀家如今是垮台了,但从前辉煌的时候,也是手眼通天,耳目遍地。明知陛下对他们有所防备,他们又怎会什么准备也不做?你们三更堂,不也是南渡之后,由荀氏专门训练出来,为皇室保驾护航的?总不能因为如今堂内上下的统领权,被陛下重新收回去,就连过去跟在谁屁股后头当走狗,也不认了吧?那还真跟狗没什么两样了。”
夷则“噗嗤”笑出了声。
郭子铭和槐序定力比他稍微好些,可肩膀还是颤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