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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荀慎之那老狐貍,表面上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还帮朕劝说那些不肯走的荀氏子弟,面子功夫做得极好,没一个人不夸他的,暗地里却把所有坑都给朕埋好了。等朝中各部都因各种事故,运行不下去,民间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大,不得不重新将他请出来主持局面,朕才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你为了稳住你的皇位,任由他们把罪责都扣到我母家人头上,让母妃他们替你担了所有骂名,只在事后怜悯般地给一个‘舍身护驾、戴罪立功’的名头,以做安慰?”
“砰”的一声巨响。
萧意卿握拳愤然捶在棋盘上,将紫檀木做的棋盘捶出一个大洞。棋子四下飞溅,“咕噜”滚到地上,有几颗打中千枝烛上的火苗,“噗噗”灭了几点光,本就不甚明亮的寝殿变得更加昏暗。
他却还不肯停,死死盯着棋桌对面的人,银牙紧咬,腮帮劲鼓,额角涨起粗壮的青筋,几欲扯裂眼尾,“你当真是我见过最无能的懦夫!”
天禧帝眼皮猛然一跳,听到如此以下犯上的话,竟没有生气,反而闭上双眼,捂住胸口,由衷挤出一副痛苦自责的模样。
玄色锦袍上的金龙绣纹在他指间狰狞扭曲,恰似这些年他脑海中从未散去的梦魇。
“朕知道,你不会原谅朕,也不会想和朕再说任何话。但有一件事,朕还是要告诉你。这么多皇子里头,只有你,也一直只有你,才是朕唯一想立为储君的人。这些年,朕疏远你、冷落你,也的确是想从荀家人手里保护你,即便你不会相信。”
萧意卿冷笑,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冷漠,确实是一点也不相信。
天禧帝叹了口气,俯身将桌上凌乱的棋子拨拢到掌心,分开黑白子,各自放回棋盒中。
“荀家手眼通天,连君王的废立都可一手掌握。这一点,你应当比朕更清楚。他们不会允许一个与他们离心的皇子入主东宫,更不会允许那个未来太子和朕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朕当时已是自身,想要护住你,护住你母亲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只能离你远远的。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掖庭平安长大,离这个位子也才能更近一些。”
“这份苦心,你当真不明白吗?”
他眼里闪着希冀的光,炽热得能灼透他人的灵魂,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向他证明自己真挚而隐忍的父爱。
萧意卿眯起眼,却是道:“所以你宠爱吴兴王,也是为了给我打掩护?他也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天禧帝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人,也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良久,他叹息道,语气可惜,却轻淡得像是在可怜一只不小心被他踩死的蝼蚁:“他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在了秋家。”
萧意卿骤然抓紧膝盖,有些想笑,又不知该怎么笑,挤出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是了,这就是他,一个标准的帝王,绝对冷血,也绝对无情,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称霸天下的棋子,有价值便拿来利用,没有价值便丢到一旁,即便那是他亲生骨肉,与他血脉相连。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因为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因为他自己。
“所以当年,你专门安排我去落凤城,也是因为知道那里马上将有一个大劫难,想借那机会,让我被荀家看上,成功入主东宫?”他嘴角难以置信地抽动,声音染上厌恶,“你当真比我想象的还要龌龊百倍!”
话落,他起身就要往外走,仿佛在这里和他多待一刻,都会让自己恶心到窒息。
天禧帝却并不着急喊人拦他,继续低头收拾桌上的残棋,语调悠悠地道:“你不愿再和朕联手,难道也不想将那丫头,从你皇叔手里夺回来吗?”
萧意卿即将跨出寝殿门槛的脚,霍然僵住。
那个好不容易被他藏进脑海深处、决意永世不愿再想起的倩影,仅是因为一句话,便重新占据满他整个大脑,淡淡的甜蜜,和无可言说的刺痛。
以至于他当真收回脚,转过头,看向那个他生平最厌恶的人。
第080章萧妄的身世(一)
建康后半夜果然又飘起了雪,扑扑簌簌,眨眼间便苍白了整座台城。
而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落凤城却是新雪初霁,月华似霰。
因着那一道突如其来的战报,阖城上下都弥漫开一股紧张的气氛。
百姓们纷纷关门闭户,躲在地窖里头囤水囤粮,非必要绝不跨出窖门一步;军营里头也紧急调整到应敌状态,不仅城外天守关上的守城兵马追加了一倍,城内巡逻的卫队也从平日的三人一组,追加到一整队披坚执锐的步兵。斥候小队忙进忙出,每隔一炷香就有人来传报敌军的状况,马蹄扬起的雪屑将整座城门都罩上一层白雾。
郭子铭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休息过。两个儿子简单在家中布置了一番,也匆匆跟着他赶往前线。
槐序和夷则放出百草堂内特制的示警烟花,召集人手,来落凤城支援。沈宅上下更是被百草堂的暗卫,和周时予带来的黑甲卫围成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为了更加方便地保护陈氏和郭姈的安全,让郭子铭没有后顾之忧,沈盈缺索性让她们母女二人一块请到沈宅,和自己一块住。
好好一个年节正月,还没到上元节,就这样随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恐慌,提前结束了所有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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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气氛尽量活跃一些,白露每天绞尽脑汁给大家找乐子,白日逗猫狗,夜里放烟火,有一回闹得太过,把阿黄的尾巴点着,吓得它上蹿下跳,都惊出了猫叫;秋姜一边给她收拾烂摊子,一边揽去陈氏的活儿,变着法儿给大家做各种各样的甜食,哄大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