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她才是那个害了他的罪魁祸首。
而他早就知道自己破戒之后会有什么下场,却还是……
-“阿珩便是吾命,你若有事,吾亦不会独活。”
那晚梦中听到的呓语重又回荡在耳边,沈盈缺闭上眼,心口刀绞般地疼,“所以那个用石头子给我传消息的人也是你?”
宁无疾欣然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宁无疾挑眉,“我以为你会很乐意知道外头发生的那些事情。”
“我想知道的是真相,不是别人编排过的假消息!”沈盈缺怒吼道,肺管因太过用力而疼痛不已,问出接下来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还滴下了血,“我阿弟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
宁无疾笑意深长,“郡主果然是郡主,稍稍一点,就通透无比。不得不承认,这是所有任务里头最难完成的。萧妄为了你,当真是把所有留在外面的精锐统统安排到沈蹊身边,我筹划了足足一个月,给羯人去了信,又几乎拼上了三更堂天煞营所有死士,才终于勉强将一支毒箭射到他肩上,为此,我还舍了一身剐。喏,你瞧瞧,就是这道疤,你弟弟给我留的。再往撤一步,我整条胳膊都要给他卸下来了。”
他卷起右手臂上的宽袖,亮出一道又深又长、一直延伸到袖子深处的蜈蚣疤,咋舌抱怨。
沈盈缺死死磨着后槽牙,恨不能就着这道疤,将他整根臂骨都抽出来。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蹊儿又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连他都不肯放过?!”
宁无疾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他若不死,我要如何让你痛苦?你若是不痛苦,又怎么会和萧妄闹?我们又该如何让萧妄体内的毒变得更加厉害?立场相悖,注定不能两全,如此浅显的道理,郡主居然还要问我为什么?还真是可笑。”
“不光是你弟弟,还有外头那些关于颂家娘子的流言,也是我叫人放出去的。目的也是一样,就是要让你和萧妄不得安宁。哦对了,还有这封信。”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张泛黄卷边的宣纸,抖开来,亮在沈盈缺面前。
昏黄的油灯照出纸上铁画银钩般的字迹,年深日久,墨色虽有些淡化,可沈盈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父亲的笔迹,内容刚刚好就接着上回宁无疾给她看的那封密信后面。
可说的却是——
落凤城形势虽严峻,萧妄若能来增援,于他们自然是大有助益,但他不希望如此。羯人此番围堵落凤城,应只是佯攻,大部队仍旧盯着京口,希望萧妄莫要分心,守好都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以征北将军的名义起誓,定能撑到萧妄解决完京口之险,再来支援。若萧妄为了驰援落凤城,而放弃京口,即便落凤城能因此得救,他也断然不会原谅,师徒之情就此了断。
为了让萧妄把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他还特地用鲜红的朱砂,另起一行斗大的字:留在京口,莫来驰援,切记,切记。
所以这不是一封求救信,而是一封警告信,父亲早就料到萧妄一定不会白白看着落凤城遇难,什么也不做,故而专门提前写信示警,让他在确保京口万无一失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过来支援。
而并不是萧妄收到父亲发出的求救信之后,还冷漠地看着落凤城化为灰烬。
仅是半封信之差,意思却天差地别。
沈盈缺呼吸凝在鼻腔,胸口生疼,像直挺挺捅进来一把淬了冰的剑。
宁无疾仿佛很喜欢她这绝望痛苦的模样,抱着拂尘,饶有兴趣地欣赏。
待到油灯里的油快要燃尽,他才满怀遗憾地开口:“郡主实是个聪明人,我也愿意留下来,和郡主多说两句话,奈何你我二人立场相左,注定要闹个你死我活。原本我们是打算拿你去威胁萧妄,再刺激他一波,让他早些毒发身亡。可偏偏他也是个不安分,你才被捉走几天,他就已经亲自带人追到了这里,再拖延下去,连我们都要遭殃,所以只好请郡主提前上路了。”
他命人端来一盏白瓷杯,放在沈盈缺面前铺满腐臭稻草的地面上,“这是牵机毒,半颗就足够要你性命。就是死得痛苦了些,还望郡主体谅,毕竟我们还要继续刺激萧妄,可不能让你死得太过轻松。”
“至于怎么对外宣扬你的死因……本来没打算在这上面多下功夫的,但我现在有了新的主意,郡主不妨听听我编得如何?”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学着宫里那些内侍说话时的模样,尖声尖气地唱念起来:“沈小主在宫里行厌胜之术,谋害颂娘子,陛下震怒非常,特赐小主鸩酒一杯,命小主以死谢罪。”
“颂娘子是陛下的嫡亲表妹,与陛下自幼一块长大,又曾多次舍身护驾,陛下待她便如天上明月,半点磕碰不得。若不是小主这一年来伴驾有功,陛下定是要将小主凌迟处死,哪里还能留一个全尸?眼下如此宽宏大量,小主可千万要记得陛下的好,去了那边,也别忘了为陛下多多祈福,还陛下这份恩情。”
“明日就是颂娘子的封后大典,宫里宫外且有得忙呢。奴婢就不耽误彼此时间,这就送小主上路。”
“怎么样,这套说辞不错吧?既能让郡主担上杀人未遂的罪名,遭世人唾骂,让萧妄想帮你澄清,也没办法让世上这么多人都相信他,只能加剧痛苦,让毒素扩散得更加厉害。毕竟这种风月轶事,深宫阴私,从来都是传得最广最深的,也最让人愿意相信的。另一方面还能让那些仍旧忠诚于征北将军的信徒,以为是萧妄在故意诋毁你,对他心生唾弃。如此一来,信与不信,他都是死路一条,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