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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因她的话音,将院子里五个女人都给惊动了,齐刷刷的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个那脸颊上冻得通红,甚至是长了冻疮,看起来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十分垂老,眼里更是些疑惑。
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那个率先站起身来,显得短了半截的破旧裤腿下,竟然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上头用些希拉破碎的布条缠着,但仍旧是没有半点防寒的作用。
“小姐,是想浆洗衣裳么?”她唯唯诺诺地开口,一面试探地打量着顾小碗身后秀丽拿着的包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不眠不休的劳作,又或许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望不到头的苦日子,分明看起来其实不过三十左右的妇人,眼睛却如同六十老妪一般黯淡无光。
王秀丽在一旁看了,都大为震撼。
虽知道小天牛家里条件不好,但却没有想到,居然生活得这样艰难。难怪周姑娘说小天牛身上穿着的那件棉衣,应是管别人借来的。
她忙摇头回着:“不是。”一面望向身前同样诧异的顾小碗,“这是我们家小姐,你是小天牛的姐姐吧?你家兄弟如今给我们小姐当差,小姐听着家里就他一个担当的儿郎,眼下人去了乡里,怕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瞧一瞧。”
屋子里的女人们一听,忙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急忙过来开门,热情相邀。
她们听弟弟说,最近得了个好差事,给人家做买办。她们本还不信,毕竟弟弟年纪还小,哪家会敢用他?如今还能继续留在牙行里,那是远房叔叔帮忙,东家的又善良。
但是也只是在里头做个跑腿的罢了。
直至小天牛的大姐麻大妞去问了那远房叔叔,听闻是真的,才放了心,准许他去乡下的。
只是却没想到,这做东家的竟然会到她们这偏僻地方来,当下也是十二分的热情,只给领了屋子里去。
然院子房屋虽是宽广,但却空空落落的,且许多都是漏风漏雨。
她们请了顾小碗进去的这间,里头也没有烧火,只见四五个小孩儿裹在床上的破旧棉絮里,也是都冻得两颊发红。
见了顾小碗,一个个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想要藏到被子里去。
麻大妞见此,有些窘迫,忙叫妹妹们要把孩子抱进里头母亲的屋子,随后又喊了另外一个妹妹来烧火。
又让去烧水,一时间屋子里倒是弄得热火朝天的,一个个是十分热情。
只是顾小碗看着这堪比家徒四壁的屋子,连小孩儿都穿着单衣,如何忍心让她们忙活?更何况平日都不舍得用柴火,如今怎可与自己浪费了?
因此连忙出声止住,“几位姐姐快些别忙,我便是路过来瞧一瞧。”一面叫秀丽将包袱给了她们,“因不知你们缺个什么,只拿了些混嘴的来,另外家里冬日里缝棉衣,剩下了些棉花,我想着还能做两件棉衣,便给拿了过来。”
听着有棉花可以做棉衣,麻大妞几个姐妹还没顾得上,床上靠着裹在被子里取暖的几个孩子反而先激动地叫起来,“娘,也分点给我们做棉衣,我们一人穿一天,谁穿的那天,就出去帮娘你们干活。”
孩子满脸的天真,满脸的期待,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哪怕最小的才三岁的样子。
这模样实在是叫人心疼得厉害,顾小碗不禁想起自己的小侄女和侄孙女荣儿。
不过与这小天牛家里一比,他们反而过得要更好了,毕竟从未冻着饿着。
而原本想出言阻止儿子的麻大妞听得儿子后面的话,忽然一阵心软。但还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弟弟才得了人家这样的好差事,也还没做出样子来,怎好拿人好处?
于是忙给推脱了,“小姐,这使不得,您快些拿回去。”
“拿出来的东西,怎有拿回去的道理。”顾小碗示意秀丽将包袱放在床铺上,“里头还有些风寒药,这大冷的天,到底要仔细些才好。”又见麻五妞找了个凳子来给自己坐,但腿却是瘸了一只,怎么也放不稳,急得她一边看顾小碗,一边似要哭了的样子。
越发是叫顾小碗觉得揪心,半点不敢多待,只同几个姐妹告辞,“你们忙着,我便先回去了。”
那麻大妞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包袱,试图还给顾小碗。“小姐,我们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然我兄弟回来了,是要同我们生气的。”
“你不要管他,如今他也要听我的,且拿了去。”又想着孩子们穿得单薄,也没有碳火取暖,便道:“回头我叫人再送些棉花来,你们自己各自做一身先穿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弟弟回来了,叫他好好替我做事情,便什么都抵了。”
她因怕这麻大妞再推辞,只示意着秀丽快跟上脚步,两人匆匆离开了麻家。
后头,小天牛的姐姐也追了出来,只奈何她踩着那一双破鞋,根本就追不远。
王秀丽时不时回头去看,眉头低低的,心情十分沉重,直至见着人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我起先看小天牛,只觉得他油嘴滑舌,不像是个好人,谁曾想,这一家子老小,都要叫他来操劳,我方才听着里间总是有咳嗽声,只怕便是他母亲了。”
顾小碗颔首,这小天牛家的状况,也颇为叫她可怜。“是啊,一家子的生计在头上呢!只是可惜这样宽敞的屋子,却因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不然给租出去,也是能补贴些家用的。”
王秀丽接了话,“我方才瞧了一圈,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他母亲听说病了很久,怕是为了治病该当的都给当了。那屋子要修,想来他也没得多余的银钱,如今从牙行那头拿到的,只怕真就堪堪够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