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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红红也觉得吃半年的伤药不妥,毕竟三儿是个小孩儿,而且以前她见着别的小孩儿摔断了手脚,也最多吃个一两服药就好的。
但是见顾小碗一副药也不抓,也着急,“小姨婆,三儿不吃药能好么?”
“自然不能,但我这里有更好的,不要他那个。”顾小碗回着,喊她将心放在肚子里,又说:“我亲侄孙儿,我能放着不管么?”
说话间,已是寻到了何荆元家这开在偏僻街上的寿材铺子。
说起来,虽是日日在死人,可那真正买得起棺材操办得了丧事的,少之又少。
所以可想而知,他们两家这生意都不如何了。又因为这一行营生,在常人看来,到底是不吉利,所以此处几乎没有人,清冷得要命。
而且正常人,也没得谁会来偷拿这白喜所需之物,自讨晦气,店就没有拿人来守着,何况那顾三草又很不好,已是在弥留之际,家里得空的,都守在她跟前呢!
因此马车停下来后,也不见半个人影,开着的大门里,只见正中间直挺挺地摆放了两口棺材在那里,竟无端生出些阴森冷气的感觉。
顾小碗先下了马车,朝里喊了两声,也没人吱声,方往里头走去,拉开帘子,只见有个不宽的小穿堂连接后院,便往里面喊:“四姐?”
她的声音顺着狭窄的穿堂进了后院,里头的人以为是听错了,但还是想着出来瞧一瞧,生怕错过一桩生意。
很快何穗穗就被打发来了。
她肚子已是微微隆起的样子,因此走路小心翼翼的,到了穿堂口,见着是顾小碗,竟是有些不敢相认,满脸错愕,“小……小姨?”
不怪她如今这样的表情,毕竟分开的时候,顾小碗还干干瘦瘦,灰头土脸的,一头杂草一般的枯黄头发,如今却是乌发雪肌,穿的虽不说是什么绫罗绸缎,但是如今人有银钱了,似多了好些个底气,同以前乡里比起来,是多了几分从容气质。
但随后看到出现这些顾小碗身后的周苗,这总是不会认错了,毕竟极少有女孩儿家有周苗这样的高个头。
所以即便周苗也如同顾小碗一般,如今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皮肤也变得细腻白皙,端端正正站在那,何穗穗也敢确定,欢喜的声音直接惊呼而出,“小姨,阿苗,真是你们?”
一面托着并不算十分明显的肚子,小跑过来。
两人也瞧见了她如今是双身子,自不敢叫她这样奔跑,何况这穿堂又狭窄,还对方了许多废弃木料,实在怕她拌倒。
所以两人忙小跑了过去,一面担忧地看着她,“仔细你的身子。”
比起任性些的何麦香,顾小碗与周苗都更喜欢果断又柔顺的何穗穗一些,更何况何穗穗还能烧一手好饭菜。
两人跑到她跟前,忙将她扶住,顾小碗问着:“人都哪里去了,你三姨如今怎样?”见这家里,倒不像是才做过白事的样子,可见三姐那里还好着。
何穗穗闻言,只指着穿堂后面,“在后面,我们如今也住在一个院子里。”当下就引着进去,又觉得顾小碗来得及时:“三姨前儿就不进水米了,找了大夫来瞧,说大抵是好不得了,喊表哥他们做了准备。但昨儿却忽然醒了过来,问你在哪里?阿祖那头说已经去了信,她就闭了眼睛,竟然是呼吸平稳地睡了一宿,今儿早上醒来说要喝花生粥,桐儿那头给她煮了一碗,倒也是吃去了半碗。”
大家瞧着这光景,都只当是要好起来了,毕竟早前空相在的时候,就好几次都是这样好的。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那空相是有功夫在身上,还练了什么龟息闭气的功夫,可以假死状态,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荆元见着已是好起来的样子,今儿早上就领着明淮坟地上去给刻碑,还喊了打铁的女婿圣元跟着帮忙。
谁晓得今儿过了晌午后,她人又开始迷糊起来。
眼下何穗穗见了顾小碗和周苗的到来,只觉得莫不是三姨能感觉到小姨她们回来了,故而今儿一早才精神抖擞的?
几人说着,已是到了院子里。
院子不算大,但因住的人多,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又养了些个牲口在,所以显得十分拥挤。
左边那小屋子里,呜呜咽咽地传来哭声,大人的孩子的都有,又有叫娘的。
顾小碗听了,便晓得那是三姐如今的房间,不知为何,又或许是这身体里留着同样血的缘故,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压抑,悲从中来,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快步跑去。
屋子里的众人如今看着躺在床上的顾三草,只觉得她这会儿力气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奇大,挣起来竟是苏玉春兄弟两个连带着两个媳妇和顾四厢都按不住她。
五人正是被她这举动急得满头的汗水,荣儿和松泉也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倒是大小满姐妹两个在那里瞪着眼睛瞧,仿佛在看什么稀奇。
顾小碗进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喊道:“这是怎了?三姐!”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还当是做梦,但都下意识停住了动作,齐齐朝门边这头望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没人禁锢顾三草了,她反而安静了下来,一脸安详地躺在床榻上,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用那沙哑的嗓音问着:“是老六么?”
“是我,三姐。”顾小碗跌跌撞撞跑到床边去,眼泪夺眶而出。
几乎才触碰到顾三草那老树皮一般的手,顾三草就一把反手握住了她,且那手十分有劲,一边老泪横流:“六儿啊,你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