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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看到这桌子,又开始了,“你个没用的,每日白白管你两顿饱饭,看人家何女婿是读书人,你也一样是读书人,怎就不如人家。”说到这里,还狠狠地踹了那枯瘦如柴的温书生的腿一脚,低声又骂了一句:“你这好腿,还不如人家的瘸腿。”
声音虽是小,但在院子里的顾四厢也听到了,见那翁婿俩走远了,方和郭巧巧叹道:“这鲁石匠原本性子不错的,如今没了几个儿子,竟是变得这般暴躁了,他那女婿早前带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人样子,现在都叫他骂成了个什么?”
郭巧巧附和着,本就心善,对那温书生不免是生出几分同情心来,“就是啊,那读书人本就心高气傲的,何况小姨也常说术业有专攻,他是个读书的,如何做得了这些个活计?而且也不见得个个都像是四姨父这般出息的。”
这话可是说到了顾四厢的心坎上,顿时嘴角就扬起来了,“那可不,其实当初媒婆上门来说亲的时候,你外祖母他们是不答应的,只嫌弃你四姨父是个没爹娘的孤家寡人,虽是有些亲戚也不常走动,等于没有一样,是给我们帮衬不了什么的,所以即便他是识文断字,早前也不欢喜这桩婚事的。”
何穗穗跟顾小碗在屋子里扎棕垫子,细竹片一头削得尖尖的,末尾处打了个针眼出来,将细麻绳穿在里头,好似一根针一般,用力穿进那垒在一起的五六层棕垫,给固定在一处。
两人就坐在窗户前,一个人来穿针,一个拿着木锤子往下捶,方能将针对穿,比那纳鞋底要多费十二分的力气。
忽听得顾四厢说起她与何荆元的婚事,那何穗穗立马就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见顾四厢停了下来,忙催问:“那后来如何又答应了?”
顾四厢那叫一个得意,“正巧过了年,你外祖父去镇子上写春联,叫个混子给糊弄了,写了一副鬼画符出来,春变成了舂,福都写成了副,好叫你外祖父被人笑话了好几天,你爹不知从哪里晓得了,便自己拿钱去裁了红纸,不但重新给写了春联,连家里的米缸都没落下,你外祖父一高兴,心想一个家里头,总要有个识文断字的,不然往后还得叫人骗,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何穗穗听得一脸的震惊,“竟不知,原来爹娘你们也不是单单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是爹自己努力了一回。”
“你爹一辈子,可就聪明了这么一次,不然哪里来的你们。”顾四厢回忆起年轻往事,那满是细纹的眼角,到底携上了几分甜蜜的意思来。
只是想到这里,自己不过十六七岁就嫁了人,眼见着自己这二女儿何穗穗,已经马上是十八的大姑娘了,心里不免是着急了起来。
可是放眼望去,这村子里左不过就这么些个人家,本来年纪相逢的男娃儿就少,想挑个合心意的女婿更是难得了。
不禁惆怅起来,叹起气来。
众人不解,前一刻她还眉梢带着甜,这会儿竟然是愁云惨淡的,自是好奇得很。
何穗穗更是担心起来,心想莫不是娘想起了大姐,所以心里难受。不过她想着现在的好日子,也是万分惋惜大姐,心想那时候自己也是蠢笨,大姐被退了婚,这样的大事情,自己该好好看着她才是。
可偏那时候爹又在大狱里,生死不知,全家的重心都放在爹的身上,实在也是顾及不到大姐那头。
她正沉思想着,就听她娘说道:“你们几个年纪不小了,是该许人家,即便是这一年半载不成婚,但总是要提前相看才行,不然往后越发没得挑了。”
顾四厢说罢,也不管何穗穗什么表情,只看朝窗户里头的顾小碗:“小碗,你今年也是十五了,也是拖不得,改明儿要是有人去镇子上,咱也跟着去瞧一瞧。”
顾小碗嘴角直抽,不是在说何穗穗她们么?怎么就扯到自己的身上来了?“四姐,我才多大?你有这闲工夫,倒是先与穗穗还有阿苗她俩相看。”
何穗穗马上接过话,“我才不要成婚,娘你起先可说了的,这事不逼我们,只要每日活得顺心,别什么都强。”
这话倒是不假,但顾四厢这会儿可不认的,“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吃都吃不饱,哪里有功夫去想着嫁娶之事,如今咱粮仓满当当,如何不考虑这些?”
“谁要嫁人?”芈婆子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进来,随后就见着隆着大肚子的她挎着竹篮从还没安装大门的门框里进来,目光往何穗穗身上扫,“是要给穗穗说人家么?”
何穗穗忙去搬了椅子来给她坐下,到底是姑娘家,脸皮有些泛红,“莫听我娘胡说,我们这里闲谈别人呢!”又见芈婆子篮子里的针线,还有缝了一半的小衣裳,只觉得可爱,拿起来瞧,“这是什么衣裳,怎么后头还给缝了个小尾巴出来?”
“今年是虎年,我想着给缝个小老虎的衣裳,正好有零碎的多余布料,就缝了个小尾巴在后头。”芈婆子一边笑着,一边叫何穗穗捏那鼓鼓胀胀的尾巴,“里头我还填了些去年存的芦苇花。”
何穗穗捏着,自然是觉得软软绵绵的,笑得两颊生出酒窝来,“你倒是个有心思的。”一头叫她坐好,自己绕回了屋子里去,继续和顾小碗搭手。
芈婆子来了,顾四厢自然也就有了话搭子,两个年纪相逢的在一处,说的都是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八卦日常。
可把顾小碗三个听得津津有味的。
话题从不平尼姑去催孙家此前答应给的三斤半菜籽油,当时孙家几个兄弟只凑出了两斤来,还剩下一斤半没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