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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碗见她急,虽没说到底是谁受了伤,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那你这里等着我。”
说罢便折身进院子,身后传来不平的叮嘱声,只叫她不要惊动其他人。
很快,顾小碗就从阿拾屋子里收了些伤药来,然空相并未睡下,房屋又是一处,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的。
何况他又是会武功的,耳目自让是比寻常人要好许多,因此那不平在院子外面的话,也是听了些许。如今见顾小碗拿了药要走,影子从自个儿窗前闪过的时候,他开了口:“半夜三更的,我不放心,你去喊了秋子他们,随意叫一个同你去。我听那不平尼姑的口气,要喊你去治的人,怕是见不得光,咱这村里如今多少人没有登名在册,你该晓得,若是个白眼狼,回头少不得要同村里招了灭村之灾。”
顾小碗听得这话,心头一怔,一时也是有些害怕,自己方才真没往这方面想。
于是连连应声,没急着去大门口,而是转头朝何望祖那屋子去,在窗口喊了他。
何望祖睡得朦朦胧胧的,忽被叫醒,看到窗口站着的人影,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随后发现是顾小碗,方松了口气,爬起来问,“小姨……”
不过话才到嘴边,就被顾小碗止住了,他心中不解,拖上鞋子,走到窗口来,“咋了?”
“你快穿了衣裳,与我出去一趟,别弄出动静来。”顾小碗小声与他说。
何望祖一听这话,见着外面风高月夜的,顿时是不困了,只觉得有趣,忙穿了衣裳出来,“走,咱哪里去?”
顾小碗没答,只引他出门去。
只是待他和不平看到彼此,眼里都有些疑惑。
这时候顾小碗先开口同不平说道:“我没有你那样的大的胆子,夜深了,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他同我也有个伴,省得你在送我回来。”
这话也没有什么毛病,不平心里又挂记着庵里那人的伤,便没在说什么。
何望祖玩心大,见她们两个这样神神秘秘的,只觉得好有意思,也不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身后。
很快他就发现,虽走的都是往日大家不常走的小道,但方向并未错,这是去不平的尼姑庵。
果然,很快就到了村后,她这庵紧紧靠着大山,旁边原来是秋秀带着一双儿女搭建的窝棚。不过现在已经夯土建了土屋,虽说是狭小低矮,但一家三口足矣,温馨得很。
那边也不见灯光,可见早就歇了下来。
倒是不平的尼姑庵里,亮着点点星光,不过何望祖也不意外,毕竟前阵子三姨为了巧嫂子肚子里的孩儿能平安,还专门提了两斤菜籽油过来拨七星灯呢!
而这些个灯,一点就是点个七天七夜不停歇。
因此她庵里有灯光,大家也不足为奇。
不过真要有心,必然会发现,这灯光并不是菩萨跟前的,反而是不平睡觉的那屋子里。
不平走在前头,刚推门,顾小碗迎面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臭味,是那种血肉腐烂的味道。
何望祖不由得一时也紧张起来,下意识拉了拉顾小碗的袖子。
姨侄两个紧随着不平进了屋子里,点着油灯的微黄灯光里,只见不平那铺上,躺着个人,看着体型是个男的,臭味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也不等他们俩问,不平尼姑拿着手帕上去给那男子擦拭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一面回着:“人是四天前我在后坡山捡柴时候发现的,腿大约是叫狼啃了,但因他是外来的生面孔,我不敢领着村里来。”
所以这几日,她暗地里送了些吃食和水去后坡上,也拿了些药,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这男子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爬满了蚊虫。
她动作温柔,眼底却满是哀伤自责,“我当时瞧他一脸的血,虽有心救他,但凡事也是看天意,直至今日我见他腿上已是有了蛆虫,八成是活不了的。方想给他个体面,将他满脸的血污擦了,没想到……”
她说到此处,忽是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才发现,他竟是那年我在外的救命恩人。”
顾小碗见她哭得伤心,虽说此处也就不远处那秋秀一家三口,但仍旧怕惊动村里人,忙劝着她,“你先别哭,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村里其他人未必会敬着他,回头叫他们晓得了,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算是大家不会要这男子的命,但是为了以防他将这村子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也会将他囚禁着呢!
果然,不平尼姑得了她这话,忙止住了哭声,又万分担忧地看着顾小碗:“那眼下如何是好?他救过我的命,我前半生,没半个人疼爱,我那畜生爹糟蹋我,我娘我兄也不护我,在外逃难时候,还要我拿身子去换粮食给他们吃,唯独他是个君子,在人堆里救了我,给我一口吃的,也不曾羞辱我半分,反而叫我好好活着,给我可遮蔽身体的衣裳。”
这么一个好君子,怎可叫他死了去?
可是救了,就算是村里人没发现他的踪迹,可是不平其实也不敢冒险,放他走。
不然这满村的人,岂不是要遭殃?
此刻的她不免是处于这救与不救的痛苦之中了,只拿一双泪眼看着顾小碗,不知如何是好。
顾小碗也有些纠结,但一面又想着他在那人吃人的大难中,尚且能救不平,可见心性也没坏到哪里去?眼下又误打误撞,出现在这红枫村的后坡,还叫不平遇到,兴许又是那上天注定的事了。
她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其实除了婚姻之外,许多地方好像都在逐渐被这个时代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