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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差不多订好了,天光墟罢市三天,开整整一百席。”提到这个,原重楼顿时振作了精神,对答如流,显然是为此用了很大的心思,“我从大理那边请了松鹤楼最好的厨师,还订了五百坛好酒,其中杏花酒、梨花酒、十八仙、香蛇酒、古辣酒各一百坛……”
他说得兴兴头头,苏微却只是在一边听着,若有所思。
“是啊……”她喃喃道,“那天会很热闹吧?不知道会来多少人呢?”
“唉,我们两边好像都没什么亲戚可以请——不过,至少灵均大人会来吧?刚才你不是请了他?”原重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屈指算着宾客,“哎,他如果肯来,那可是太有面子了!要知道,连镇南王的婚宴他都推辞了不肯去的。”
“在主桌上给他留个好位置吧。”苏微淡淡点头,语气却莫测,“在旁边再空几席位置,以待来人。”
原重楼有些愕然:“以待来人?”
“这次婚礼办得如此热闹,若师父还在滇南,说不定会听到消息过来看我吧?”苏微喃喃,“另外几席,就留给洛阳可能会来的贵客。”
“洛阳……”原重楼神色一动,想要问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就如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未正面问过她的过往一样。
洛阳,洛阳。
那是一个禁忌,他偶尔从她口中听说,却永远不能询问。那两个字,代表着她的过往、她的出身、她曾经有过的欢乐和伤痛……就如她来自的那个神话般的“江湖”一样,对普通的凡人来说,是如此遥不可及的存在。
“如果洛阳那边真的来了人的话,这个宴席可就热闹了。”苏微抬起眼睛,无声地看着中原的方向,喃喃,“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期待呢……”
日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明丽如瀑布,然而她站在滇南灿烂炽热的阳光里,手心却有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把虚无的剑握在掌心,无论她松手或者握紧,都永远不会消失。
如同那一片看不见的江湖,如影随形。
“哎呀!”刚一出神,耳边却传来蜜丹意的惊呼,“大稀……大稀晕倒了!”
苏微霍然回头,看到小女孩正用尽全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原重楼,一脸惊惶地看着她——原重楼的脸上有淡淡的黑气弥漫,苍白如纸,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是……中毒了?
驿道上,绵延的镇魂碑一望无尽,隐藏在苍翠里。有个人踉跄而来,捂着鲜血如涌的伤口行走在驿道上,偶尔会停下来看一看路边的碑文。
“怎么,见识到血薇主人的厉害了吧?刚才的一剎那,有吓到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开口问话。
宋川转过头看着轻霄,不禁笑了起来:“是啊。那个女人的剑术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不像是这个世间所有。此生能亲身领教骖龙四式,也算死而无憾。”
这两个原本应该属于敌对势力的人,隐藏在滇南浓密的苍翠之下,相顾而笑,竟然是有着说不出的默契。
“毕竟是个女人。有着这样惊为天人的剑术,却一直被灵均大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轻霄淡淡道,“今日你损失了一只耳朵,把戏演足了,也算圆满完成使命——从此后不需要再在她面前露面了。”
宋川躬身:“身为月神子民,敢不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也免得日后费心。”轻霄道,眼里露出微微的迷惑,“只是……听雪楼已破,萧停云已死,却为何不杀了苏微?还要如此费力瞒住她?”
“我也不知道。”宋川叹了口气,“灵均大人一贯心思深沉,岂是我等猜得到的?应该是留着这个女人还有很大的用处吧?”
“是啊……”轻霄也是摇头,一笑,“我们是下属,还是不要想太多吧。”
两人分头沿着驿道悄然离开,宛如不相识——滇南苍翠如海,唯有一座座镇魂碑,如同沉默的眼睛凝望着这一切。
第十章青妖之树
夕阳西斜,暮色四合,一弯新月挂上了灵鹫山顶。背后的撕裂声还在持续,一声比一声清晰,墙上的符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金色减淡,结界越来越单薄,里面被困住的人眼看就要破茧而出。
※※※
灵鹫山。胧月站在广寒殿外面的高台上,警惕地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月神殿,侧耳听着密室里面如同裂帛的声响——那个声音在半个月前还是沉闷而遥远的,如同来自地底的挣扎,然而最近几天却已经清晰起来,仿佛就在一墙之隔。
那是明河教主正在撕裂一重重结界。那些符咒围绕着密室的四壁,如同万点金光浮动,在教主的术法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一重重地剥落。
这些日子来,知道了下属蕴藏的祸心,醉心于还魂复生之术的明河教主终于回过神来,凝聚心力,开始不分昼夜地破解着围困住她的结界。这密室的禁锢已经愈来愈见薄弱,只要再过两三天,眼看便要轰然破除。只是……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月神殿的方向,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昨天夜里,她明明监测到有传信的白鸟从远方飞回,径直进入了灵均闭关所在的密室——迦陵频伽是专属灵均的灵鸟,用来传递只供他一人阅读的密信。所以,连她也不知道闭关中的灵均收到了什么样的外来的信息,又会是什么样的紧急密信才会惊动到他。
可是,过去了一夜,里面的人怎么会尚无动静?
自从送走了苏微和原重楼之后,灵均大人进去闭关已经数月,辟谷静坐,不饮不食,最近甚至不再用水镜和她联系,似乎忽然间就断了音讯——本来这也是他在修炼时的常态,可这次碰上了如此激变,便不由得令人无比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