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却不准备收回自己所说的话,相反,只有将这些困囿于心中的疑惑尽数吐露而出,她心中的郁结之气才能有所消解。
“难道,自古以来,武将世家,都逃不过功高盖主,被圣上猜忌,被文臣曲解,被朝局孤立的结局么?”阿柔心绪翻涌,夺回酒壶,又猛灌一大口,感受着胃腹之中似火烧一般的烈辣,借着酒劲,发出疑问,“他还想要二哥怎样?他还想要景西王府做到何等地步!西北边境四万将士的命,只不过是天家眼里一个似有若无的数字!在他眼里,遭人欺骗,被人玩弄,才是这世间的头等大事!”
司言默默地听着她的倾诉,大抵猜到她今日入宫面圣遇到的情境,没有多问,而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司言,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阿柔抓着他的衣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道,“世人都说,当今圣上即位之后,大昭百姓百姓过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可不过一二十年的光景,就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到底是哪里错了?”
司言想要安慰她,却觉得现在无论说出怎样的安慰之辞,都显得太过无力。
他沉重地开口说道:“所谓‘盛世’,只不过是一个虚假的谎言。被埋在深雪之中,不见天日的阴暗与冤屈,即便是在当年,圣上最为励精图治的那几年,仍未止息。更不必说家国天下,只系于一人之手。若他心怀天下、胸有沟壑,便是天下之福。若他懒惰怠政、玩弄权术,便是天下之患。”
“所以,天下人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的手中。”阿柔嘲讽地笑了起来,“天子一呼而天下应,天子一怒而天下惧。所谓‘盛世’是天子高傲的赏赐,无常才是众生永恒的归宿。”
司言攥着她的手,说道:“阿柔,你若厌倦了京城的泥沼,我可以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去一个所有人都管不到我们的地方。”
“阿言……”阿柔轻轻地说道,“你说,会不会有一日,这世上之事,不是只有一个人说了算呢?”
司言怔愣片刻,继而认真地回答:“会的,但不是现在。”
“那会是什么时候?”
“等到这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不必为了一米一粟而忧心的时候。”
“听起来,似乎很遥远。”
“是啊,很遥远。”司言垂下眼眸,“至少,我是不敢期望,能够亲眼看到的。”
空气陷入一阵静默,只能听到夜晚凉风吹过的声音。
过了许久,阿柔坐起身来,“你不觉得我太过离经叛道?”
司言一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得也是。”这么一通倾诉,阿柔总算觉得心情顺畅了一些,“我也曾想过,就这样撇下动荡的时局不管,接着去过那浪迹天涯的日子去。可我终究还是这俗世中人,割舍不下家国故里,也过不去心头那道坎。”
“嗯,我知道的。”司言认真地倾听,认真地给予回应,全然没有一丝不耐之色,“我的阿柔,是重情重义之人,也是勇敢无畏之人。不管是放手离开,还是坚守到底,你想做什么都好。”
阿柔心头触动,泛起甜腻与感动来,“那么你呢,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司门主?”
“我在京城筹谋之事尚未结束,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司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