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的欢喜,可是因为我?”他竟低下了头,只是瞧着亭子里年代久远、风吹日晒的石砖。这石砖斑驳、沧桑,如同他那被世事打磨过后伤痕累累的心。
“自然是因为你。”隋瑛答得不假思索。
“是,是吗?”林清诧异于他的直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为何总是在他面前变得如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还是自己吗?
林清索性不看隋瑛,背过了身去,“我一直以为,因为陆师,你会厌恶我。”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
“那么,我忘却你对我的恩情,对你淡漠如水,竟在你入京赶考时避而不见,入仕后又与你划清界线……”
“你有自己的态度。”
林清面露讶异,不禁回望隋瑛,却又赶忙转身,隐藏自己渐红的眼角。
“你可别说,这里面你对我未曾有过半分怨言。”
“别说怨言,就连怨的心思都未曾有过。”隋瑛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林清苦笑,借夜色掩盖自己的神色,“口中对我无怨,当初却在朝堂上对我也无半分睬。我是对不住你,忘了你的恩情,你也何曾正眼瞧过我,想必也是站在高处,暗中哂笑我这个小人罢了。”
话方说完,林清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抓住。
“你竟如此看我,却未曾想过,倘若你叫我能有些许明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究竟在思虑些什么的话……”
林清身姿一凛,不禁抬头,对着无边夜色遽然睁大了双眼。他听出这话里有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停滞,两人如同假山般凝立在亭台中。这一刻,万籁俱寂,却有什么在悄然破碎。
那手腕在隋瑛的手里,愈发细弱冰凉,就如同当初他从山贼手里救下的苍白少年,或者,更久远些,在那处黄粱一梦般的江南庭院里,稚嫩而坚定的童音……
突然,林清打起了寒颤。好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撇开隋瑛的手,音色凛冽道:“在山何须在意见善内心所思所想,无非和你一样,都是为了圣上、为了百姓罢了。”
隋瑛眼眸里光芒暗淡,他听出了隐瞒的意味。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因你而欢喜。”他换了副神色,拍了拍林清的肩,“朔西的担子,怕也是要担在你林侍郎的身上了。有人为我分担,我很高兴。”
林清转身朝隋瑛行礼,“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隋瑛心中再次泛起苦楚,瞧着眼前人朝自己躬身时漏出的纤细脖颈。
苍白,在月色下泛灰,如寒冷的玉,小心隐匿着光华。